幾個老師裏麵,他最喜歡梁心銘。


    梁心銘會親自陪他玩捉迷藏,率領一群小太監,將兵法謀略融入其中,讓他學習領會。


    梁心銘教導他:身為皇子,首先要學會自保;一個無法自保的太子,是很難順利登上皇位的。每當宮中有事,她都讓他暗中留意事態進展,引導他發現疑點和線索,找出真相,和母後處置結果相互印證。因此緣故,有那麽幾年,皇宮內風平浪靜,一點兒陰私邪祟都沒有。


    十二歲時,他視線轉向宮外。


    梁心銘帶他參與京都府衙的經濟治理和訴訟,了解天子腳下的市井百態;帶他參與刑部大理寺的重案查證;帶他了解工部水利興修、河道治理;帶他參加年尾戶部收支清算,了解大靖經濟;帶他分析吏部人事任免背後的種種因由;還有兵部的部署、禮部對外的政策等,讓他了解六部,又不許他陷入六部的具體事務中。


    他聽說王壑學機關術數,也想學。


    梁心銘正色道:“太子是儲君,將來坐擁天下,不能局限於某一項人事,須得知人善任,方能澤被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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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有識之士都可為他所用!


    再後來,他便上朝聽政,梁心銘給他布置的課業也都和朝政有關,將所學融入政事。


    ……


    “皇上,皇上!”


    嘉興帝驚醒,抬眼一看,呂暢正站在禦案前,手持軍報,神色凝重,已經喚了他幾聲了,忙問“何事?”


    呂暢疑惑地問:“皇上這是?”


    嘉興帝見他盯著自己的臉,才驚覺臉上涼涼的、濕濕的,急忙伸手一抹,抹了一手淚,黯然低聲道:“王相和梁大人都去了。”為什麽他不覺喜悅?


    呂暢重重道:“屍骨無存!”


    嘉興帝道:“她終究還是立了功。”


    呂暢再道:“皇上,他們屍骨無存!”


    嘉興帝道:“朕知道……”


    呂暢道:“皇上真當他們死了?”


    嘉興帝猛抬眼,“此話何意?”


    那眼神倏地犀利起來了,剛才的傷感、恍惚都不翼而飛,代之而起的是炯炯逼視。


    呂暢指著軍報道:“皇上請看,忠義公稱:梁大人原定計策是和他分頭行動,他率領大軍奇襲敵軍後方,待敵人察覺,回軍救援時,梁大人趁機營救王相,樊綱率軍接應。誰知被內奸走漏消息,敵人有了準備,以十萬大軍將梁大人圍困。樊綱不發救兵。梁大人和王相深陷重圍,不得已才臨機應變,選擇與敵同歸於盡。忠義公已將樊綱拘押了!”


    原來那軍報後麵還有內容,嘉興帝被王亨和梁心銘以身殉國的消息震呆了,便沒看到。此時聽得驚心動魄,喃喃道:“那樣情勢下,她居然還能滅敵……”


    呂暢陡然提高聲音道:“皇上!”


    嘉興帝抬眼,不悅道:“你想說什麽?”


    呂暢道:“樊綱是皇上派去玄武關,特為牽製忠義公的。這次他接了皇上的旨意,才故意泄露軍情給安國,一是要借刀殺人,除掉王亨和梁心銘;二來給梁心銘定一個‘為救夫君,貽誤軍機’的罪名,使皇上有借口將王家連根拔起。現在,梁心銘不但沒有罪,反立功,夫妻為國捐軀;忠義公又揭發了樊綱,指證樊綱通敵。皇上,大事不妙了!”


    嘉興帝也覺麻煩,想想道:“樊綱不能留了。”


    呂暢無奈道:“皇上尚未明白微臣的意思。”


    嘉興帝道:“你究竟是何意?”他腦子現在亂的很,心情也就不大好,口氣也不耐煩起來。


    呂暢道:“微臣懷疑梁心銘和王亨沒死。這一切都是梁心銘的計策!她要改朝換代了!”


    嘉興帝大驚,“胡說!”


    呂暢道:“皇上,樊綱是皇上的心腹,梁心銘豈能不知?為何在製定計策時,讓樊綱接應她?”


    嘉興帝:“……”


    這確實不合常理。


    梁心銘簡直就在送死!


    她會無緣無故送死嗎?


    這不可能!


    嘉興帝受梁心銘十幾年教導,更熟讀兵法韜略和經史文章,忽然腦子裏劃過一道亮光,想起一件事來:


    先帝在位時,適逢白虎王叛亂,玄武王和朱雀王也被卷入其中。白虎王謀反事敗,先帝依然忌憚玄武王,玄武王也怕先帝對張家下手。君臣相疑,陷入僵局。當時的玄武王乃現任玄武王之父張正和,在與白虎王的決戰中,選擇與敵同歸於盡,表明忠心,從而換來了先帝的釋然。


    梁心銘和王亨以身殉國,是效仿當年的玄武王表忠心,希望皇帝能釋懷,放過王家?


    嘉興帝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梁心銘的用心。


    然而卻聽見呂暢道:“梁心銘故意送死,以身殉國,全了她夫妻的忠義之名,皇上再要處置他們、處置王家就沒了借口。而他夫妻卻轉明為暗,更陷皇上於不義樊綱事發,天下人都將罵皇上忘恩負義、殺功臣。皇上將失信於天下!將來還有誰肯輔佐皇上?”


    嘉興帝如雷轟電掣般呆滯。


    呂暢仿佛怕打擊他不夠似的,繼續道:“皇上還有一個心腹大患,那就是王壑!”


    嘉興帝木然道:“王壑?”


    麻木的忘了這是誰了。


    呂暢痛心道:“有一件事,事涉先帝,微臣原不想說。微臣想著,隻要王亨和梁心銘死了,這件事就埋葬了吧,然事到如今,微臣不能不說了。”


    嘉興帝喝道:“說!”


    呂暢道:“臣聞市井傳言:王壑是先帝的骨血!”


    嘉興帝“啪”一拍桌,厲聲道:“大膽呂暢,敢詆毀先帝!簡直是一派胡言!”


    呂暢一撩官服下擺,跪下,道:“皇上,這是何等大事,微臣縱有天大的膽子,不查實了怎敢告訴皇上!”


    嘉興帝渾身顫抖起來,一股恐懼從心底升起,蔓延至全身,連聲音都發顫,“你查實了?”


    呂暢道:“是。皇上可知,王亨幼年曾得怪病?”


    嘉興帝點頭道:“長不高。”


    呂暢道:“不但長不高,也活不長,還不能生育。後來雖經東方神醫治好,看著與常人無異,卻依然是不能生育的,可是梁心銘卻生了兩個兒子……”他直呼王亨和梁心銘的名諱,已然不再尊重他們。


    嘉興帝吼“證據,朕要證據!”


    他眼睛都紅了,無法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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