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席散,大家都走了。


    還揮手向她道別。


    她慌得起身追他們。


    他們頭也不回地去了。


    她想,別人也罷了,怎麽父親母親也丟下我走了?


    她大喊:“父親,母親!”


    一喊便驚醒了,一身冷汗。


    正出神,就聽外麵亂糟糟的吵嚷,靜靜地聽了一會,叫“紅梅,紅梅?人呢?”坐了起來。


    忽然紅梅奔進來道:“姑娘,不好了!”


    江如藍忙問:“出了什麽事?”


    紅梅慌張道:“失火了!”


    江如藍陡然緊張,問:“哪裏失火了?”急忙跳下床找衣服穿,要趕緊逃命去。


    紅梅欲言又止,先服侍她穿好了衣裳,才道:“聽說在城北。他們說是江家。”


    這事太大,她哪裏敢瞞。


    江如藍一呆,旋即向外衝去。


    門外,眾婆子媳婦一齊待命。


    江如藍見此情形,知道消息不假,再抬頭看北邊火燒雲燒紅了半邊天,頓時瘋了,“父親,母親”順著遊廊沒命地往前狂奔,要趕回去救他們。


    眾人齊在後追趕。


    江如藍跑到寺廟前院,月亮下竄出來一個人,攔住她,低聲喝道:“不能回去!他這是要滅了江家!”


    江如藍一看東郭名!


    她一頭撞上去,劈手揪住他的衣領,尖聲叫道:“是你!對不對?”瘋狂地捶打他。


    東郭名眼底映著天邊的火燒雲,心在劇烈顫抖,卻不顧一切地抱住江如藍,任憑她捶打。


    少女眼中的刻骨仇恨深深地灼傷了他,他心疼到無以複加,無力辯解道:“不是我!”


    江如藍看清了他眼中的心疼,豁然貫通:這人看上自己了!所以,計劃滅了江家的同時,設計將自己騙出來,要自己從此依附於他,成為他的玩物。


    她猛低頭,用力咬在他胳膊上。


    東郭名咬牙忍著,肉體上的疼痛轉移了他的心神,稍稍減輕他心上的疼痛和對潘梅林祖孫的憤怒。


    空兒衝上來,“放開公子!”


    紅梅等仆婦也衝了過來。


    還有方丈等眾僧人。


    東郭名忽然掙開了江如藍,抓住她肩膀吼道:“江家已經完了!有能耐你來報仇啊!”


    江如藍呆呆地看著他,被他眼中的紅芒刺激,喊道:“東郭名,今生今世我都不會放過你!”


    喊罷,決然轉身,奔向寺外。


    她眼下不能把東郭名怎樣,她要急著趕回去看家人,不想跟他作無意義的耗費。


    東郭名呆呆地站在月下。


    空兒咳聲歎氣地問:“公子,你為什麽不跟她解釋?這事是潘子玉做的,不是你!”


    東郭名木然道:“她會信嗎?潘子玉引我來此,就是要拖我下水。我再也洗刷不清嫌疑了。”哪怕沒有證據,別人也會以為是他在幕後策劃的。


    良久,低聲自語道:“恨我也好。有個人可以恨,她才能活下去,活下去想辦法報仇。”


    否則的話,她要怎麽活?


    她是那麽無憂無慮,驟然失去所有親人,這打擊如何能承受?仇恨的目標可以支撐她活下去。


    想罷,他醒過來般,也朝江家跑去。


    在江家街門前,人們驚恐奔走,官府也來人了。雖在水鄉,不缺水,但火勢太大,眼下唯一能做的是隔離,免得火勢蔓延整條街,那損失就太可怕了。


    李菡瑤一行人站在江家對麵巷子內看著,江大太太不顧一切要衝過去,被李菡瑤死死抱住。


    她哽咽道:“大舅母,別去!”


    江大太太不可置信地轉臉,顫聲問:“你外祖父外祖母舅舅還在裏麵,你不過去救他們?”


    李菡瑤淚如雨下,搖頭道:“沒用的!救不了了!”


    江大太太道:“你怎知救不了?”


    李菡瑤忍著淚道:“江家那麽大,這火竟全燒起來了,也不見裏麵的人跑出來,舅母不覺得奇怪嗎?他們定然已經遭難了!這火,不過是毀滅罪證而已。”


    江大太太如被雷擊,呆住了。


    李菡瑤恨自己太聰明,將事情看得如此清晰,以至於不能像大舅母一般發瘋。絕望到極致,便隻剩下冷靜,還有可怕的計算隻一瞬間,她便想好了後招。


    她噙著兩眼淚,不讓它們溢出。隔著一層水光,眼前紅蒙蒙一片,映著大雪:一個小小的女童追著江如波奔跑。那女童將江如波摁在雪地裏掐他耳朵,然後另一個女童加入進來,掄起小白麵饅頭拳砸江如波。


    還有江如蕙、江如濤……


    還有外祖父,名利心雖重,對她卻最親切不過了;外祖母待她更比親孫女還要看重。


    “大舅母,現在,你過去,”李菡瑤抱著江大太太,輕聲在她耳邊交代,“咱們如此這般……”


    可是有一個問題要解決:江大太太緣何這麽晚還在外頭呢?得找個適當的理由,身上仆婦的衣服也要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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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江如藍從街那頭跑來了。


    江大太太狂喜,“如藍,我的如藍!”


    她才記起來,女兒去小普陀寺了,因而逃脫了這場劫難;她也想到了理由:自己不放心女兒,去廟裏陪女兒了。


    李菡瑤看見江如藍,簡直百感交集。這時候,江家出現任何一個人,都能給她心靈慰藉,何況是姐妹情深的江如藍,李菡瑤幾乎要跪拜皇天後土了。


    江大太太死而複生般,冷靜地吩咐李菡瑤不要露麵,又定下雙方聯絡的方式,方去見江如藍。


    江如藍大喜,“母親!”


    江大太太讓一婆子取了江如藍的衣裳,自己換上,挽著江如藍的手,跌跌撞撞地迎著大火跑去,見官、哀求眾人救火、哭喊公婆夫君兒女,盡情發泄。


    李菡瑤退到僻靜處冷眼瞧著。


    一麵想:胡怎還不來?


    胡半夜時分才回客棧。


    李菡瑤急問:“怎麽個情況?”


    胡道:“江家是被人滅門。我冒著大火衝進去,發現沒燒到的地方,人也倒在地上,已經死了。”


    李菡瑤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胡問:“姑娘,現在怎辦?”


    李菡瑤冷冷道:“不怎麽辦。就當是一場意外。”


    胡困惑:這不像姑娘行事手段。不過,這也正是姑娘行事風格叫人看不透。看不透才好!


    江家大火燒了兩天兩夜。


    一座江南園林燒得幹幹淨淨!


    就是那麽的巧,江家兒孫為了給江老太爺辦七十大壽,從各地都趕回來了,又因為江如澄遇難的事,當晚哪兒都沒去,都在家裏陪老太爺,全燒死了。


    連庫房裏的真金白銀都燒光了。事實是,庫房裏的金銀不翼而飛了,江家母女一昔之間淪為乞丐。


    江家在三江口還有船廠,在其他州府還有商鋪田地產業,怎的成了乞丐了呢?


    因為這些都不足以抵債!


    第三天,駐寧波府水軍副將軍陳飛的屬下指揮使毛強來江家,拿出與江玉行簽訂的三艘樓船訂單,催江家履約。


    江家的銀庫已燒毀,江如澄之前購買了兩船絲綢瓷器出海,將各地賬麵上的銀錢流水都抽幹淨了,這訂單再無力完成。若是以往,李家可以援手,然李家剛兌現了給工人分股,又拍買下四家紡織作坊,也無力支援。


    賠償數額巨大,毛強要江家以三江口的船廠抵押。


    李菡瑤得到江大太太送來的消息,兩眼閃著幽幽光芒,輕聲道:“回大舅母,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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