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棋道:“婢子就該蠢!”


    眾人皆笑了。


    張謹言忙道:“你才多大?”


    觀棋再次道:“我很吃苦的,一天當兩天用。”


    張謹言:“……”


    他想說他表哥也很吃苦。


    王壑拉住他,說“觀棋姑娘天賦過人,又專攻棋藝,乃我平生少見的對手。弟不可小覷。”


    張謹言不說話了能得他哥一句讚,這丫頭就值得他尊重,應該是有真本領的。


    李卓航看看觀棋,再看看王壑,眼中竟有憂色,之前麵對潘織造、麵對簡繁也沒這樣。


    簡繁早注意少年和少女們之間微妙,也悄悄觀察了火凰瀅,見火凰瀅看戲般,雖看得興趣盎然,卻並不被一幫俊美少年所吸引,遂放下心來。


    所以說,火凰瀅是不同的。


    她不像情竇初開的少女,身上有著對人世浮生的沉澱積累,唯有自己這般年紀的男人才壓得伏她。


    簡繁上船,眾人也紛紛向李家父女告辭,唯有王壑跟李家父女辭別後,另衝觀棋拱手道別。


    雙方身份地位太懸殊。


    眾人都看得一怔。


    觀棋笑吟吟地蹲身還禮。


    張謹言忙也對觀棋揮手,“明天我也來看你們下棋。”


    李卓航道:“世子能來,李家蓬蓽生輝。”


    方逸生等人見此情形,也都跟觀棋道別,都想:這場選婿下來,這丫頭可要出名了。


    方硯和黃縣令將簡繁送至驛館,才各自回家。


    方家畫舫上,方硯在艙內歇息,方逸生三人在船頭賞月,一麵低聲議論今晚不,是昨晚的事。


    方逸生對王壑道:“賢弟竟調戲起丫鬟來了。”


    王壑忙道:“別胡說!”


    方逸生道:“你那時候跟她走在後麵,悄悄說什麽,兩人都笑得那樣?別是覬覦人家吧?”


    王壑尚未回答,張謹言接道:“這我聽見了,不是表哥調戲那丫頭,是那丫頭調戲表哥。”


    王壑:“……”


    回想起來,還真是。


    方逸生“哈”一下笑出聲來,打破黎明前的黑夜,生恐被他父親聽見了,急忙用掩住口。


    過了一會,幾人輕聲低語:


    “依賢弟看來,欽差大人會如何處置潘織造?”


    “他不會直接處置的,隻會上報朝廷和皇上。”


    “唉,接下來就看京城局勢了。”


    ********


    李家別苑主院上房內,李卓航父女也在秘議:


    “瑤兒,你認為欽差大人會如何處置姓潘的?”


    “這要看潘家和陳家博弈結果。若這樣都不能將潘貴妃拉下來,說明潘家氣數未盡。”


    “那你打算怎麽辦?”


    “爹爹不必替女兒擔心。她風光鼎盛時女兒都不怕,打折了她一條臂膀後,難道還怕她不成!”


    “但咱們該早作防備。”


    “最好的防備就是不斷壯大自己。女兒準備拿下興宇等五家工坊,暗中擴充李家實力。”


    李卓航驚問:“怎麽拿?”


    李菡瑤道:“欽差大人縱查明了潘織造的罪行,也不敢輕易處置他,隻會上奏朝廷,請皇上決斷。但興宇等五家的工人,他必須做好善後,安撫民心。這是潘織造隱匿的產業,會罰沒以充國庫。最快的處理方式就是拍賣。京城和朝堂的事女兒鞭長莫及,這江南的商場卻任由我馳騁。女兒定要拿下興宇等五家!那些機器都是最好的;工人的手藝也都個頂個的好,被潘家當牛馬壓榨,簡直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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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李卓航並不知道。


    長江後浪推前浪,麵對女兒連番出擊,和果斷無畏的鬥誌,李卓航忽覺自己老了。


    “這要多少銀根,你算過嗎?”


    “算了。已經在籌了。”


    “從何處調集?”


    “景泰府三嬸嬸那,還有徽州府大伯父那裏。”


    “你大伯父……”


    李卓航想起李卓遠,有些心沉。


    十年之約就在眼前,可是李卓遠這些年竭盡所能地斂財,太讓他失望,他幾次要處置,又狠不下心。


    年紀越大,越心軟了!


    外麵已經有了晨光。


    江玉真對李菡瑤道:“天就亮了,別回去了,就在西屋睡吧,省得走來走去還耽擱時候。”


    李菡瑤忙答應。


    西屋原本就是江玉真為女兒起居預備的,方便他父女議事之餘,作為女兒小憩之所,所以一應的陳設和妝奩用具都是齊全的,分裏外兩進。


    聽琴對觀棋道:“觀棋,你陪姑娘在床上睡。我和鑒書睡在外間。”


    觀棋含糊應道:“是,琴姐姐。”


    那眼皮子都睜不開了。


    聽琴忙扶住她送到床邊,低聲笑道:“就困的這樣!”


    ********


    簡繁尚未審理此案,更未透露要如何處置潘織造,但潘織造已經給自己安排好了結果。


    卯初,潘家一婢女給潘梅林送衣物來了。


    潘梅林在霞照的權勢很重,況且他是半夜被押進牢房的,很多人都不知怎麽回事,還不到人走茶涼的時候,所以,婢女順利地進了大牢,來到他麵前。


    木柵欄內,潘梅林閉目端坐在地上,強忍著蚊蟲叮咬,維持冷靜,聽見腳步聲在前麵停下,又有開鎖聲,才掀開眼皮向外看過去,看見婢女,眼光一亮。


    婢女給那牢頭一個大銀錠子。


    牢頭道:“快些!”便轉身走了。


    婢女解開包袱,將幾件衣物露出來。


    潘梅林問:“東西帶來了?”


    婢女輕聲道:“帶來了。”說罷從衣下摸出一個帶螺蓋的瓷瓶,雙手遞給潘梅林。


    潘梅林接過去,湊在眼前細看。


    “好精致的瓶子!”他喃喃道。


    忽抬眼,看見婢女目露恐懼,手一頓,將瓶子滑入袖中,端正身子,道:“本官都不怕,你怕什麽?”


    婢女含淚道:“大人!”


    潘梅林道:“那可是你的舊主子。除掉本官,你不為你的舊主子感到高興嗎?”


    婢女拚命搖頭,不敢吭聲。


    潘梅林道:“李菡瑤!四五歲就敢跟一條蛇拚命。本官已經夠重視她了,誰料還是小覷了她。”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那婢女說,並不理會婢女能不能聽明白,自顧自地說:


    “……本官真的很重視她。再強勢,她也是一個女子!為此,本官特地研究了梁心銘的崛起之路:梁心銘剛入仕時,很謹慎的,連中三元的狀元,卻自請到徽州最窮的潛縣任縣令。整整蟄伏了三年,步步為營,心思何等縝密。三年後才趁勢崛起、捅破了天……”


    “本官想著,李菡瑤不過一介商女,無權無勢,她再厲害,大麵子上也要伏低做小,怎敢跟本官對抗呢?把她弄進大牢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誰知竟錯了!”


    “她竟如此大膽、囂張!”


    “本官是萬萬沒想到啊!”


    這是反省,亦是總結。


    反省總結過後,他露出笑容,意味深長道:“本官宦海沉浮幾十載,若她將本官當貪官,隻會搜刮民脂民膏,那她可就錯了。但本官希望她這麽想。”


    他忽然湊近婢女,在她耳邊低語道:“本官要送她一樁好姻緣!”


    婢女囁不由自主問:“什麽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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