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生不見他跟來,回頭叫他,“賢弟,你做什麽?”


    眾人也都回頭,納悶地看著這一幕。


    觀棋被王壑瞧得莫名其妙,問:“黃公子還有何指教?”


    王壑微笑道:“觀棋姑娘,你忠心為主是好事,可若是照你這麽忠心,你家姑娘很有可能終老閨閣,寂寞一生。若真有這一天,姑娘就是罪魁禍首!”


    觀棋笑眯眯道:“這個不勞黃公子牽掛,若真有那一天,我便陪我家姑娘終老閨閣。”


    王壑揚眉道:“天地分陰陽,世間有男女。男歡女愛,陰陽配偶,既是天地之大義,也是人性之所歸。姑娘陪得了嗎?我怕你等不及,自己先找人嫁了。”


    他之所以對觀棋說這番話,是因為他察覺這丫頭並不想讓他們見李姑娘,一直全力阻擋,仿佛他們這些人不是來李家求親的,而要對李菡瑤不利。


    潘子辰是來者不善,但方逸生卻是真心求親,李家若要對抗潘織造,與方家聯姻乃上上策。


    觀棋為何拚命阻攔呢?


    這太奇怪了!


    所以他出言點醒。


    觀棋錯愕地看著他。


    觀月樓的匾額下,兩邊各懸著一架紫檀透雕嵌玻璃六角宮燈,映著上方龍飛鳳舞的狂草,也映著下方的少男少女。


    一樣都著紅衣,高個的王壑微微低頭,看著觀棋似笑非笑;觀棋似嗔似怒,小臉泛出一抹嫣紅,在燈光映照下,恍若塗了一層胭脂,耀得眾人眼花。


    “看來,黃公子是花叢老手,經驗豐富的很。不過,世間萬物,人間百態,黃公子難道都能一一經曆、品嚐?如若不能,還請不要以己之心度他人之意。你自己做不到的,未必旁人也做不到!慢走,不送!”


    觀棋說罷,客氣地矮了下身。


    很快又站直了,俏伶伶的。


    王壑告誡自己:不能生氣,被一個小丫鬟給激怒,自己首先就失了風度,許多人看著呢。


    可是他不能不生氣。


    他一直謹守母親教誨,一直守身如玉,這丫頭竟然說他是花叢老手,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卓航本不悅,見觀棋回擊更加犀利,一點沒吃虧,急忙把手一伸,對王壑道:“請”他該說“丫頭無禮”賠罪的,可是他不想說,所以便送客。


    王壑不肯走,對觀棋道:“在下不過說了幾句人人皆知的話,怎見得就是花叢老手、經驗豐富?”


    觀棋道:“那公子為何說小女子等不及嫁人呢?”


    王壑道:“……”


    你難道一輩子不嫁人?


    方逸生急忙跑來,扯著王壑就走,一麵對觀棋道:“說笑的,說笑的!觀棋姑娘莫生氣。”


    李卓航也忙道:“丫頭無禮,請黃公子海涵。”雖然這話說晚了片刻,但總算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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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壑不想海涵,可是這麽多人瞧著,自己是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跟小丫頭計較?隻得海涵了,走了。


    等出了李家,方逸生問:“表姑娘呢?”


    他問的是表妹郭晗玉。


    小廝回道:“出來了。”


    方逸生會齊了郭晗玉,要送她回家,以盡兄長的責任,他和王壑騎馬走在前麵,郭晗玉的馬車在後。


    走著走著,方逸生忽然大笑。


    王壑板臉道:“你還笑得出來?”


    方逸生道:“苦中作樂!”


    他心裏真汪了一汪苦水。


    王壑道:“我沒看出你苦。”


    方逸生收了笑,認真道:“正要問賢弟,可有什麽好法子,幫愚兄達成此心願?”


    王壑搖頭道:“沒有。”


    李菡瑤執意要招贅婿,連身邊丫頭都油鹽不進,李老爺也不管,他能有什麽辦法兩全?


    方逸生道:“若是賢弟,會入贅嗎?”


    王壑斬截道:“不會!”


    方逸生再問:“賢弟的意思是就此罷手?”


    王壑沉默半晌,道:“不。”


    方逸生再問:“賢弟會怎麽做?”


    王壑道:“不知道。但若真是我心悅的女子,我絕不會輕易放手。今日沒法,就等明日;明日心願不能了,就等將來,總有一天能想到解決的辦法,或者打動她,而不是放棄。當年,你的曾祖父和曾祖母若放棄了,就不會有你;家父母當年若是放棄了,也不會有我。”


    方逸生剛才當眾求親,李菡瑤一個字也沒回複他,卻被觀棋搶白一通,本頹喪之極,聽王壑這麽一說,又豪情滿懷,激動道:“愚兄明白了。絕不放棄!”


    王壑忽然有些後悔告訴他這些。


    兩人對話,都被郭晗玉聽去了。


    郭晗玉難受到絕望


    都這樣了,表哥還不放棄?


    李菡瑤有誌向,以家族為重,表哥難道是沒有家族的?同樣都肩負責任,為何要男子退讓?李菡瑤就這麽大的魅力,讓這些好男兒為她不顧世俗規矩?


    郭晗玉討厭極了出主意的王壑。


    李家,李卓航送客後,回到正院,見江玉真帶了一群仆婦,正要去觀月樓呢,他忙攔住。


    “別去了。”


    “我不放心。”


    “隨她玩去吧。”


    李卓航仰麵看天上的月,口氣很平靜。


    江玉真困惑了,因見他出神,不敢打攪,便靜靜地同他一起站在庭院當中,一起看天上的月。


    良久,李卓航才輕聲道:“不論她做什麽,橫豎都是為了李家。這也是她的心願。她是我唯一的女兒,拚著這份家業不要,讓她玩一把,又有何妨!”


    玩一把,又有何妨?


    這話說得雲淡風輕。


    江玉真遲疑道:“可是……”


    李卓航道:“沒有可是!我的女兒我清楚:她是不甘平庸的。縱嫁得一良婿,也不過困在內宅,相夫教子、平平淡淡過一輩子,那還不如讓她像梁心銘一樣,轟轟烈烈爭一回,哪怕最後輸了,也不枉此生!”


    江玉真道:“瑤兒怎能跟梁大人比呢?”


    李卓航道:“怎麽不能?”


    商女一樣可做出一番事業!


    眼下,李家後繼無人,李菡瑤青春貌美,難免引得群狼環伺,如何在這虎狼擋道的世道中立足,便是她第一個要解決的問題,就當她的人生第二次曆練吧。


    之前年幼,有他做父親的護著。


    今後的路,還要靠她自己!


    李卓航很期待女兒的表現。


    ********


    另一間院內,落無塵也坐在月下。


    落霞沒有聒噪他,任他自己想開。


    墨竹忙完了,來尋他了。


    落無塵心情極其寥落,想要撫琴,或者吹簫,又不敢,怕琴音和簫聲泄露了他的心思,令李菡瑤煩惱她明天還要跟黃觀對弈呢隻好幹坐在台階上。


    他便仰著頭,看月亮。


    墨竹來時,他已經看了半天了。


    無盡的蒼穹,深邃而悠遠。


    星辰點點,烘托著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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