禰衡的奏折如同砸進湖水的巨石,劃過夜空的驕陽,瞬間激起千層浪,讓原本平靜的許都迅速躁動起來。


    奏折最先被送到尚書省,荀彧看完氣的當場掀了桌子,大罵禰衡不忠不義,罵完後無力的坐回椅子,心中泛起無限悲涼。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他知道這份奏折尚書台壓不下去,隨手扔給屬下讓給曹操送去,同時命人將奏折內容公布出去。


    既然壓不住,就索性挑明。


    天下之大,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


    他就不信,泱泱大漢,曹賊能隻手遮天。


    丞相府中,曹操看完禰衡的奏折五官抽搐,同樣氣的差點掀了桌子。


    該死的禰衡,讓天子禪位就禪位唄,你罵桓靈二帝做甚,兩位先帝再不堪,招你惹你了?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禰衡說什麽天下人都會以為是他曹孟德授意的,這個鍋背的冤枉啊。


    禰衡遠在彭城,想出氣也夠不著人,曹操隻好喊曹昂過來。


    主意是他出的,人是他找的,不找他算賬找誰算賬?


    消息已經傳開,曹昂原以為曹操找他是誇他辦的漂亮並商議下一步計劃,因此想都沒想便趕了過去,剛進門就看到了曹操黑如鍋底的臉,心裏咯噔一聲不等反應,曹操手中奏折便如出膛炮彈一般砸了過來,嚇的曹昂連忙低頭躲避,然後就聽見曹操氣急敗壞的說道:“你看看你找的什麽人,該死的禰衡。”


    曹昂撿起奏折,看過之後臉色同樣變的古怪起來,暗自罵道:“這個混賬,噴人噴上癮了,連死人都不放過。”


    禰衡能力不錯,在彭城多年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官聲相當好,但那張臭嘴也是真損,跟他打過交道的人沒幾個願意見他第二麵。


    其他人也就罷了,他竟然連桓靈二帝也罵了,咋滴,活人已經不夠你招呼,開始朝死人下手了?


    曹昂訕笑道:“其實他說的也算是事實哈,爹,開弓沒有回頭箭,咱們已經劍在弦上,沒有退路了。”


    曹操苦笑道:“我知道,但此事我不宜出麵,吩咐下去,就說我偶感風寒身體不適,最近就不見客了,有什麽事讓尚書台和都督府自行處理,另外,你和毛八年給我盯緊點,但有異動立刻擒拿,不用請示我。”


    說完抓起桌上一個小木盒扔了過來,曹昂接住打開,一看愣住。


    裏麵裝的竟是半快虎符。


    他驚訝的抬頭向曹操望去,曹操莞爾笑道:“我得了風寒處理不了政務,兵符交你暫時保管,知道怎麽做吧?”


    曹昂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道:“知道知道,爹你就放心吧。”


    大漢這地界上,有些事能做不能說,有些事能說不能做,曹操正在篡位,對外卻不能說篡位,得說禪讓,皇位是天子讓給我的,可不是我硬要的。


    具體計劃如下,禰衡第一個上書勸天子禪位,其他官員跟隨繼續上書,天子見民意如此,知道大勢已去不可強求,主動禪位與他,他再表忠心堅決不受,天子再禪讓他再拒絕,再禪讓再拒絕,如此就名正言順了。


    至於拒絕幾次,全看曹操的耐心和心情。


    曹昂拿著護符離開,趕去都督府和夏侯惇商議近兩個時辰,一份軍令衝出京城,撒向中原郡縣。


    軍令的內容很簡單,各地駐軍全部進入戰備狀態,轄區若發生叛亂不用請示直接鎮壓。


    與朝堂不同,軍中將領全是曹操和曹昂的心腹,這個時候是絕對信得過的。


    亂世兵權為重,沒有這點底氣,曹操憑什麽敢篡位。


    軍中事情處理完畢,曹昂又趕去大理寺對警察署下了同樣的命令,警察署長孟陽同樣是可以絕對信任的,但各郡縣的警察局受警察署和當地官府雙重領導,這個時候會站在哪邊他也不敢保證,不過無所謂,隻要京城不亂,其他地方再亂也隻是小打小鬧,有的是辦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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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京城牢牢控製在手曹昂才徹底放下心來,回到家中耐心等待事態的後續發展。


    禰衡的奏書宛如一個引子,沒過幾天各地奏書雪花一樣的湧入京城,上到刺史下到縣令,上到都督下到團長,紛紛上書請天子禪位。奏折多的荀彧的案頭都放不下了依然每天數份的向來湧。


    如此大動靜劉協豈會聽不到。


    皇宮之中。


    劉協穿著龍袍帶著冕旒坐在大殿的龍椅之上,望著空蕩蕩的大殿眼中說不出的迷茫和悲涼,許久之後才向站在身後的伏皇後說道:“皇後,這可能是朕最後一次穿龍袍坐龍椅了,大漢四百年江山葬於朕手,朕對不起大漢的列祖列宗啊。”


    伏皇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陛下勿驚,大漢依然有無數忠臣義士,他們不會允許曹賊胡作非為的。”


    劉協苦笑著搖頭道:“不可能了,朕手中無兵無權,拿什麽與曹賊對抗?”


    說完起身,走到台階上坐下,順勢一躺,讓伏皇後拿來壺酒邊喝邊說道:“朕是庶出次子,大漢皇位原本與我無緣,董卓老賊卻殺了皇兄強行將朕扶上皇位,那是第一次朕的命運由別人做主。”


    “董賊被殺,王允掌權,一意孤行要滅西涼鐵騎,被李傕郭汜二賊反攻入長安,朕第二次落入賊子之手,成了別人手中的提線木偶,好不容易逃出長安,遇上前來救駕的曹操,原以為他會成為匡扶漢室的忠臣,沒想到他與董卓李傕乃一丘之貉,時刻都想著圖謀我劉家江山。”


    “還有劉備,朕也以為他是忠臣,沒想到他卻在南方稱了帝,嗬嗬……”


    “經曆了這麽多朕終於看清,這世上靠得住的隻有自己,隻有自己,隻有握在手裏的才真正算做自己的,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他可以隨時向你下刀。”


    “可惜朕登基時年紀太小,有些東西明白的太晚,登基之初若有現在的閱曆,何至於落到現在這個局麵?”


    他剛登基那會大漢尚有一絲餘韻,處理得當說不定還能力挽狂瀾,就算不能,至少可以苟延殘喘,不像現在,一切已成死局,他就算有力氣也無施展的餘地了。


    劉協起身走下台階,轉身朝著龍椅噗通一聲跪下,哭著說道:“大漢二十三代先帝在上,劉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你們交給我的江山我守不住了,不孝子孫劉協對不起你們啊,我反抗過,我掙紮過,我努力過,可我真的無能為力啊。”


    大理石地麵堅硬異常,跪在地上非常的疼,劉協卻仿佛感覺不到似的,長跪不起,痛哭流涕。


    沒有人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國破家亡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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