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康是襄陽府樊城縣牛家村人士,軍戶出身。根據西宋的《軍戶授田法》,他家擁有平地旱田200畝,是祖輩傳下來,一代一代由長子繼承的。


    但他不是家中的長子……他還有個哥哥,前年華山論劍高中,入了禦前騎士團,還迎娶了襄陽城黃神醫的女兒,得意的不行。


    而他這個弟弟卻在論劍中落榜,華山都沒去成(華山論劍也是一級一級論的,襄陽府這邊的高手先去武當山論劍)。而且他爸爸郭笑天沒什麽大出息,隻留下一個200畝的田莊,所以無法進行分割——西宋的田莊現在分水旱兩種,水田田莊以百畝為一個單位,旱田田莊以二百畝為一個單位。一個單位的田莊不得再進行分割,並且隻能由一個兒子(原則上是嫡長子)繼承。


    也就是說,郭康不僅入不了禦前騎士團,也沒有資格繼承田莊,至於美女老婆什麽的就別想了。他現在幾乎一無所有,隻能當兵搏命……


    順便提一下,現在大周和東宋的“軍戶製”都在不同程度上發生了衰退。隻有西宋的“軍戶製”依舊運作良好。


    大周和東宋兩國的騎士田莊和府兵田莊,現在已經可以公然轉賣了!隻不過不能分割轉賣,而且買入一方必須是自然人,並且能夠接替原主承擔騎士和府兵的義務。


    也就是說,被轉賣的不僅是田莊,還包括騎士和府兵的身份——騎士和府兵身份對許多人而言也是值錢的。因為騎士和府兵都是公民,有資格出任公職。而且在子弟教育上也能得到優待。可以說是民間的小富豪們提升自己階級的捷徑。


    通過這種方式的變通,大周和東宋兩國倒是還能從土地兵役製上得到兵源,但是兵源的質量就不免下降了。


    當然了,富有的中上層騎士,依舊是大周和東宋陸軍軍官的主要來源。有了這些自幼進入陸軍小學接受嚴酷軍事訓練,之後又在騎士學院進行專業化軍官培訓的精英。大周和東宋的陸軍,依然可以通過對士兵進行嚴格的訓練和嚴酷的紀律約束,保證軍隊的戰鬥力。


    但是要進行嚴格的訓練,實行嚴酷的紀律,就不免要讓士兵長期在軍營中服役。這樣一來,原本的兵農合一可就沒有辦法維持了。


    大周和東宋的陸軍,從幾十年前開始,就要求士兵連續服役——也就是在幾年內不返回家鄉,連續服役。服役期一過,再轉幾年預備役,之後就不會再被征召,除非國家麵臨存亡的危機。


    而這種連續兵役,自然得支付軍餉……也就是說,大周和東宋兩國,實際上實行了一種征兵加募兵的特殊軍製。


    他們向特定的對象征兵,同時又發給比較優惠的軍餉,而且也不拒絕特定對象之外的壯士應募。


    不過這兩國都是自備新大陸的“人民幣玩家”,有的是錢!不在乎這點軍餉開銷的。


    而那個沒有錢的西宋,卻隻能拚了命維護軍戶製,要不然就沒命了!


    在西宋,軍戶的田莊和身份都是嚴禁買賣的!


    而且,不嚴禁也沒什麽人買,因為大家都沒有錢。


    就算少數有錢的商人,也願意走打靶取士的路子,而不願意和軍戶們發生太多的財產上的交流。


    因為西宋朝廷不止一次下達“軍戶德政令”,公然廢除軍戶對商人的一切負債,宣布軍戶田莊的私下交易作廢!


    甚至還捕拿了一批拒絕歸還田莊的買主,統統判了全家流放西域。


    在這種情況下,別說侵占和買賣軍戶田莊,連借錢給軍戶的事兒都沒人敢做了。


    同時,西宋朝廷還嚴禁軍戶之子參加打靶取士——他們可以考華沙講武堂,可以參加“華山論劍”,但不能參加打靶取士。


    這樣的規定就是為了逼迫軍戶之子們積極的投軍立功,去戰場上搏一個功名。


    特別是那些並非長子的兒子們,因為沒有繼承權,又不能考打靶科舉,從軍打仗就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郭康就是這樣一個倒黴的軍戶次子,因為打架的天分不如他那笨頭笨腦的哥哥(他哥哥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主兒,除了打架沒對手,就沒什麽好的了),所以從小沒少挨他爸爸的揍!


    那可是吊起來打啊,真下狠手,哪裏是打兒子,簡直就是打強盜!


    好不容易熬到他爸爸死了,留給他的遺產就是一身板甲,一把精品火繩槍,一把長刺刀,一根短柄的狼牙棒,還有幾匹蜀錦給他當路費去投軍。


    他那哥哥倒是沒逼著他去投軍,還答應把一部分土地租給他,讓他當個佃戶……差點把郭康的鼻子氣歪了。不等爸爸入土為安,他就帶著板甲、火槍、刺刀、狼牙棒還有路費出門投軍了。


    可是郭康在軍中的運氣也不好,雖然被發到了最前線的亦列堡。可他是個步兵,但又不是“神槍兵”,所以沒有什麽上戰場的機會。


    在亦列堡呆了快一年,除了訓練就是種地,武藝倒沒什麽進步(本來就很好,再進步是很難的),莊稼把式倒是進步了不少。


    如果退伍後去給哥哥當佃戶,倒是可以混個溫飽了……


    可郭康又怎麽能甘心?


    豈止郭康不甘心?今天晚上和他一起進入“平房區”前沿,準備冒死發起夜襲的西宋步兵,至少有一半是他這種情況……如果不想這輩子當個苦哈哈的佃戶,那就隻有去殺敵立功。


    可是敵人有沒有逃走呢?


    郭康將腦袋探出了胸前,凝視著前方的一片漆黑,心急如焚啊!


    就在這時,本來漆黑一片的夜色之中,突然閃過了幾十團火光!


    他還沒反應過來,腳下的大地和他的身體所依靠的胸牆就顫抖了起來,最後才是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轟轟轟……


    炮擊!


    郭康腦海中冒出了“炮擊”這倆字兒。


    與此同時,也不知道誰拉了他一把,把他的腦袋拉回了胸牆後方。


    轟轟轟……


    炮擊還在繼續,不斷有炮彈從躲在胸牆後麵的西宋步兵頭上呼嘯而過,然後重重落下,或是砸穿了哪裏的屋頂,或是打碎了單薄的牆壁。


    不過躲在胸牆背後的西宋士兵們,卻都在心裏麵一陣歡呼。


    太好了,蒙古人沒有逃走!


    這才對頭嘛!不放開手腳打上一場,算什麽男兒好漢?


    “火槍手,點燃火繩,上子彈!”


    馬上就有軍官大聲下令了。


    炮擊之後,當然就是步兵衝鋒了!


    到時候就得讓蒙古人先吃一輪火槍齊射。


    現在燧發槍還沒有出現,西宋陸軍使用的火槍都是火繩槍,操作起來非常複雜。不過對郭康這樣的軍戶出身的步兵而言,根本不是什麽問題。


    雖然軍戶之子不能打靶取士,但是華山論劍一樣要考打靶!


    而且西宋軍隊中火槍兵的比例越來越高,從軍的軍戶之子們也有很大的概率會成為火槍手。


    所以他們也和地主階級士大夫(稱為“槍大夫”或“銃大夫”更合適吧?)一樣,都能熟練的操作火槍,並且進行精準的射擊。


    另外,他們拚刺刀的本事可比打靶秀才、打靶舉人和打靶進士們厲害多了。


    除了拚刺刀,他們還能狼牙棒進行肉搏戰。現在是冷熱兵器交替的時代,板甲並沒有被淘汰,隻是變得越來越輕便,也越來越廉價。


    現在的板甲不大講究全身保護,而是講究重點保護。追求在成本、重量、靈活和防護等因素間找到最佳的平衡點。


    就在蒙古人沒完沒了炮擊的時候,郭康已經給自己的火繩槍上好了子彈。他也沉得住氣,縮著腦袋躲在胸牆後麵,隻是靜靜的等著。


    他雖然沒怎麽上過戰場,但是在這個時候就是打腫臉也得衝胖子。


    害怕什麽的,隻能藏在心底,是不敢表露出來的。


    要不然會讓人瞧不起的!


    這些軍戶兵和打靶取士出身的火槍兵,是不允許怕死的,否則就會受到難以想象的歧視和壓力。會被所有的人瞧不起,被所有的人排斥,包括自己的親人……這輩子就算是毀了,真比死了還難受。


    所以督戰隊什麽的,在西宋軍中是用不大著的。


    這個國家的軍戶和“槍大夫”都有點瘋狂!


    當蒙古人的大炮發射了數百發炮彈後,炮擊的聲音終於嘎然而止了。


    炮擊之後,當然就是蒙古勇士的衝鋒了。隨著悠揚的號角聲在前線各處響起。大隊的蒙古勇士就持著盾牌,拎著釘頭錘從沙袋壘成的掩體後麵衝了出來。在最短的時間內組成了一個個的方陣。接著就是數千蒙古勇士喊著“大汗萬歲”的口號,在夜色的掩護下發起了如同潮水一般的衝鋒。


    在他們的前方,依舊隻有出人意料的寧靜。


    夜色當中,朦朦朧朧隻能看見一道低矮的胸牆屹立在那裏,似乎在嘲笑著蒙古人的炮擊毫無用處。


    可是宋軍的兵士去哪兒了?咋一點反應都沒有?睡著了?不可能啊,那樣炮轟還能睡得安穩?


    跑了?更不可能了……那可是敢在己方火槍開火時衝鋒的瘋子。這幫瘋子怎麽可能害怕?


    就在蒙古人感到奇怪的時候,走在最前麵的人已經相當接近那道胸牆了,大約隻剩下到20步的距離。


    一聲刺耳的哨音忽然響起。


    然後就是無數個腦袋從胸牆後麵冒了出來,接著又是無數個站立的身姿。


    和他們同時出現的,還有在黑暗當中閃爍的火星。


    這是火槍!西宋的火槍手太缺德了,大晚上的不睡覺,都抱著火槍蹲在胸牆後麵,這是要幹什麽呀?你們想幹什麽?你們難道知道咱們蒙古勇士要夜襲?


    這還有天理嗎?


    衝鋒中的蒙古勇士頓時就有一種脊背發冷的感覺,但是已經晚了,躲都沒地兒可躲了。


    “放!”


    隨著一聲聲似乎扯破了嗓子的呐喊聲。端著火槍的西宋步兵們同時扣下了扳機。


    至少有2500支火繩槍同時打響了!


    夜色籠罩下的戰場上,頓時就是一片火光閃動,煙霧升騰。這下誰也看不見前方到底怎麽樣了?


    郭康也完成了一次射擊,他是用半跪姿開火的。打完以後馬上站起身,不再裝填,而是翻過了前方的矮牆,然後端起上了刺刀的火槍,大聲發喊:“殺韃子,開恩科啦!”


    其實軍戶兵是不參加“打靶取士”的,也就沒有什麽恩科可言,但是他們跟著一幫“槍大夫”喊順口了,也管這個叫恩科。


    一邊發喊,一邊就開始了衝鋒!


    不是郭康一個人在衝,而是幾千名軍戶兵一塊兒發起了決死衝擊。


    區區20步的距離,轉眼間就衝了過去。黑暗當中,郭康將自己的槍刺對準了一個還在發傻的蒙古勇士。這家夥多半是被宋軍的火槍齊射嚇傻了!


    “殺!”


    郭康大吼了一聲,用足了渾身的氣力,將火槍的槍刺猛的刺了出去。


    所謂的槍刺,其實就是根破甲錐。利於奔跑產生的衝力猛烈突刺下,有一定的幾率可以刺破蒙古人的板甲——蒙古板甲質量不好,如果換成大周和東宋的板甲,基本上很難刺穿。


    不過刺不穿也不要緊,郭康的這一波突刺的目的隻是撞翻對方。


    隨著一聲悶響,那個蒙古人真的就仰麵向後倒下去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被破甲錐捅死?


    郭康毫不猶豫,立即扔掉了火槍,取出了自己的狼牙棒,用足了力氣就往倒地的蒙古人腦瓜子上錘了下去。


    這個可憐的蒙古勇士還沒鬧清楚是咋回事兒,就已經魂歸光明清淨天堂了。


    郭康隻是感到溫熱的鮮血濺在了臉上,還聞到了一股子血腥的氣味。


    廝殺全線展開了,被近距離齊射的火槍打蒙的蒙古人,又突然遭到了一輪堅決的白刃突擊,立即就陷入了慌亂。至少有2000人在戰鬥剛剛開始的時候就送了性命。剩下的人,也遭到了氣勢如虹的西宋戰士的瘋狂攻擊……


    蒙古勇士,在這個晚上遇到了西宋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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