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不可!東賊之禍,起於界河之自治啊!”


    “若允東南八州自治,將來就是八個東賊……”


    “國將不國啊!”


    瓊林宮中,兩府宰執們正在大聲議論著蘇遲從徐州帶回來的“發債附加條件”,當然是一片反對了,


    八州自治啊!


    這不就是八個天津市?一個天津市就發展出個暴周,八個天津一起反亂,大宋還不給肢解了?


    所以這事兒絕對不行!


    趙佶坐在禦座上,滿臉都是焦急,看著一群嗷嗷叫著又提不出什麽辦法的大臣,真是有一種一走了之的想法了。


    大宋的這個家,他快當不了啦!


    “夠了!”


    被大臣們吵得有點不耐煩的趙佶忽然吼了一嗓子,中氣十足啊!嚇得殿中的臣子們都是一哆嗦,一時沒人吭聲了。


    “東賊的水師已經在登州芝罘山上陸了!”趙佶拍了拍禦案,“而且還在構築堡壘,修建碼頭。看來還會有大軍從遼東泛海而來!京東東路危矣!


    京東東路一失,徐州、海州、東海國還能保全嗎?如果不能保全,東南八州會不會盡入敵手?”


    麵對趙佶的問題,重臣們全都裝起了啞巴。大殿之內,一片死寂。


    現在大宋麵臨的是火燒眉毛的危險局麵!即便八州自治會養成新的割據勢力,那也是將來的事情。


    如果現在不許他們自治,就很難借到足夠的軍費,沒有軍費,東南八州很快會落入大周手中……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見一聲歎息,然後有人開口了,原來是瘦了一圈,麵帶些病容的奸相紀憶。


    “陛下,臣以為朝廷必須向東南的奸商借錢。”


    “不可!”


    “不行!”


    “朝廷豈可被奸商要挾……”


    紀憶的話一出口,馬上就招來了一片反對之聲。


    “陛下!”中書舍人兼侍講何栗大聲奏道,“自古都是農本商末!


    所謂農本,不僅因為糧食,也是因為兵源。兵出於農,國家才能安穩。兵出於商,天下必然大亂!


    東賊號稱重商,可是在兵事上依舊以農為本!而我朝號稱重農,怎麽隻知向商人借貸募兵呢?”


    趙佶聞言又是一歎。


    何栗雖然討厭,但是說的話卻句句在理啊!


    大宋號稱重農,可是一不抑兼並;二不行均田。而士大夫者,不過是收租讀書做官,和重農有什麽關係?


    而大宋的兵事和農業完全脫鉤,不從土地上得兵,隻是由官僚收稅,再用稅款募兵。募來的士兵全都為錢賣命,沒有上陣先要談錢,和街市上的商販沒有什麽不同。


    可現在朝廷沒錢,又隻得向商人借貸,還被奸商要挾……


    “不如加稅吧!”少宰蘇遲道,“不加農稅,加商稅!”


    一旁的紀憶開口問:“不知少宰想加多少?”


    “東南八州及東海國的各項商稅加倍!”


    “那一年也收不夠一億啊!”紀憶連連搖頭,“而且要加稅就得包稅,要包稅就得允其自治……如果允其自治,多加一倍的稅,再借貸一億緡都不成問題。”


    “隻要官員得力,加稅也不是問題。”蘇遲說,“至於借貸一億緡之事,也可以攤派給商人。”


    紀憶道:“逼反了東南海商,該如何收場?現在東賊之所以沒有從海路進犯東南,就是因為東南海商還是忠於朝廷的。如果朝廷逼之太急,東南海商的船隻就會為敵所用……”


    紀憶的話隻說了一半,還有一些事情,他並沒有告訴趙佶。那就是到目前為止,大宋和周國的戰爭並沒有蔓延到海上!


    陸地上已經打成了一團,但是海上除了渤海灣被周國海軍封鎖,其它地方還一如往常。


    周國的海軍並沒有去掠奪宋朝的商船隊,宋朝的海軍也同樣沒有多周國的商船隊下手。


    至於封鎖港口,切斷貿易航線的事情,也沒有發生。


    這是很不尋常的情況啊!


    除了周國的艦隊正忙著運送陸師去京東東路外,更有可能的原因是為了拉攏東南海商投靠……


    如果大宋朝廷在這個時候把東南海商當豬宰,那麽他們的海船就要幫著大周運兵了!


    紀憶道:“陛下,眼下這個時候,咱們多借一點錢,其實是很有好處的。如果朝廷向東南海商借了一個億,他們就不大會從賊了……”


    這叫什麽事兒!堂堂大宋朝廷居然到了要用賴賬脅迫東南海商效忠的地步了!


    趙佶聽了紀憶的話,除了一聲歎息,也不知該說什麽了?


    “陛下,”何栗搖搖頭道,“朝廷用治權向海商借錢,絕不是長遠之計,而是引鴆止渴!即便借到了一億緡,又能維持多久?


    而且現在官軍所困的不僅是錢財,連兵力都少於東賊啊!我大宋乃是億萬人口之國,兵力居然少於隻有一千多萬人的東賊……難道有人認為官軍對上東賊還可以以一敵二,以一敵三嗎?”


    大宋新軍的戰鬥力不如周國共和軍是肯定的!火器不如,騎兵不如,士氣也不如。現在人數還少……怎麽可能打得贏?


    可是兵少的大宋人口卻是兵多的周國的七八倍!


    這可真是有點打臉了。與士大夫治天下的大宋的軍事動員能力,居然隻有武士和工商治天下的周國的十幾分之一!


    也就是拉壯丁的本事隻有人家的十幾分之一……拉個壯丁都不行,還想和人家比指揮,比訓練嗎?


    何栗大聲疾呼道:“現在東賊在河北兩路和京東東路同時開戰,我朝的兵力就已經不夠用了。如果接下去再出兵河東,再襲擾東南沿海。朝廷要募多少新兵?又得花多少錢去養這些募兵?東賊征召百萬壯士,隻需要在勝利後分田一億幾千萬畝。而我朝募集百萬戰士,光是安家費就得上億了!朝廷要借多少錢,要征多少稅才夠用?


    如此東賊都不用真打,靠耗軍餉就能把我朝熬幹了!”


    說著話,何栗就是一禮揖拜,大聲道:“為大宋萬世謀,臣叩心泣血,乞陛下速降大詔,抑兼並,均田地,行府兵,以天下之土,養天下之兵!”


    趙佶哭笑不得,隻是將目光轉向紀憶。


    紀憶道:“陛下,何栗為萬世謀,但也不能不顧眼前。我朝不抑兼並一百多年,驟然改易會不會惹出天下變亂?而且天下間的田土都是士大夫的……他們肯交出來嗎?我朝與士大夫治天下,何栗之法,是欲逼天下士大夫做反乎?”


    趙佶歎了一聲,不置可否。雖然顧眼前沒有錯,但是允八州自治還是太出格了!


    紀憶看趙佶依舊在猶豫,咬咬牙道:“陛下,天下危矣,君未必不能戲言……”


    這是……趙佶看著紀憶,眼前忽地一亮。


    “陛下可佯許八州,不,許八市自治,以換取萬萬借款。錢一到手,再設法拖延轉寰。”紀憶頓了頓,“隻要能夠打敗東賊,還怕八市不靖嗎?”


    對啊!皇帝也可以騙人的……隻要把錢騙到手,武裝起足夠多的雇傭軍,再去打敗東賊,什麽條件不能賴了?


    如果打不敗東賊,呃……官家都要換人做了,現在許什麽條件也都是空的!


    所以這個錢,可以借,也必須借!


    ……


    鞭聲響亮,車馬轔轔。


    口外的壩上草原正是萬物複蘇的時節,連從南方吹來的春風之中,也充滿了活力。已經披上了一層嫩綠的草原上,零星點綴著一處處小小的四角棱堡。白雲似的羊群,在這些棱堡周圍流動。整個天地之間,都充滿了複蘇的春意。


    在通往金國控製的大同府的大路上麵。行走著一隊相當龐大的車馬。一輛輛馬拉大車,上麵的貨物捆得滿滿當當的。插著紅色的三角認旗,旗上都有個“蕭”字。這麵旗幟屬於常在口外行走的天津蕭記商行所有,蕭記商行的背景是非常複雜的。顯然是有奚人蕭氏王族的股份,在大宋那邊也有股東,似乎就是那位被逼投靠了宋朝時的蕭幹。


    因為背景很深,所以在目前這個周金兩國戰事仍然沒有結束的時候,蕭記商行的車隊,居然還能往來於周、金、宋三方!


    在這個大車隊的中間有幾十輛的馬車,拉車的挽馬都膘肥體壯,油水光滑。坐在車轅上的車夫瞧著也都精悍驍勇,一看就是很有兩下子的。


    而護衛車隊的騎手,更是透著怎麽也掩飾不了的殺氣!背著長槍,挎著弓箭,披著鎖子甲,在周圍展開一個橢圓的隊形。


    在這些護衛中間,最醒目的是個高大如鐵塔一般的中年漢子,滿臉虯髯,兩眼射著精光,騎在馬上的樣子不像個商隊護衛,而好似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


    而在這位氣勢不凡的護衛身邊,並轡而行的,則是個披著鎖子甲的女人,三十七八歲的樣子,但是容貌和身材卻一點也不走樣。一副久居人上養成的氣勢更是驚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女人。


    她就是蕭瑟瑟,大奚國的天女可汗!而跟在她身邊的那名護衛,則是天女可汗麾下的虎將蕭炎,同時他也是蕭幹的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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