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不出朕所料,漢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旅順府城之內,禦帳中的大遼天子耶律延禧得知馬植已經打出反旗,並且在大黑山設陣的消息,居然挺住了沒有再暈菜。


    不僅沒有暈菜,還在聚集來的諸將跟前故作鎮定,輕笑幾聲,還真有一點名將風範。


    “陛下,”剛剛被任命為行宮都布署兼禦營都統的耶律餘睹這時出班奏道,“現在漢軍已叛,渤海人其心難測,形勢萬分危急,大軍不可在旅順久留。”


    耶律餘睹是文妃蕭瑟瑟的妹夫,原本官拜禦營副都統,是蕭兀納的助手。因為蕭奉先和蕭兀納現在雙雙被削去官職,所以他就晉升成了行宮都布署兼禦營都統。


    “朕知道!”耶律延禧咬著牙,“看來幽州軍的議和一樣是個圈套!”


    “陛下聖明。”


    “餘睹,”延禧道,“你是都部署,可有退兵之法?”


    “當徐徐而退。”餘睹道,“我大軍尚有十五萬,具裝鐵騎亦不下兩萬。隻要結陣而走,再以精兵殿後。馬植鼠輩怎奈我何?便是幽州軍也沒什麽好怕的,我軍多馬,幽州乃是以步軍為主,且大筒沉重難行,不可能跟隨大軍急行。


    所慮者,不過是幽州鐵騎萬餘和助紂為虐的完顏女直千餘。”


    說得大氣,不過禦帳中的君臣都知道,幽州軍的具裝甲騎加上生女直的敢達意味著什麽?


    如果十五萬遼軍結陣而戰,也許不必恐懼。但是大軍在撤退的過程中,可以用來殿後的也就是一兩萬精銳,人數上根本不占優勢。


    以幽州鐵騎和生女直敢達的戰力,打不垮你的殿軍才出了怪了。


    不過這種喪氣話,現在誰敢說出口?


    “誰來殿後?”耶律延禧問。


    “老臣願意戴罪立功!”


    挺身而出的是已經被削去官職的蕭兀納。


    “臣也願意為大軍殿後。”


    蕭奉先也硬著頭皮挺身而出。遼海冰原之敗,其實是非戰之罪。


    但終究是敗了!


    而且這一戰顯然還是大遼帝國崩潰的開始!


    遼國在這場戰役中失去了三萬六千多兵力,其中還包括7000名具裝甲騎和600名生女直敢達。


    對於一個隻有兩三百萬人口,極限動員力量不超過四十萬的半遊牧民族來說。一次戰役喪失那麽多的精銳,幾乎是一場災難。


    而且耶律延禧的主力也因此陷入了困境,如果跑不出去,那麽大遼帝國今後就不再是一個稱霸北地的龐大帝國了……


    “好!”耶律延禧看了一眼身材矮小的大舅哥和白發蒼蒼的老師,“朕命你二人為飛熊、飛鷹兩軍祥穩,率領他們去殿後吧。”


    飛熊、飛鷹兩軍就是從冰原上撒丫子跑回來的那部分遼兵。


    他們也是罪人!如果不是他們跑得那麽快,冰原之戰也許還有的打。


    這兩軍也不是全部逃脫,隻是跑掉了一萬多人,包括正兵和輔兵,但是全部的具裝甲騎因為被蕭奉先抽調,都喪失在冰原戰場了。


    所以這兩個軍,實際上也元氣大傷,沒有什麽戰鬥力了。


    耶律延禧留下他們,不過是丟車保帥。想為自己多留下一些擁有完整戰鬥力的部隊……


    事到如今,他也知道大遼帝國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接下去整個東京道都有可能被幽州、生女直、渤海人、顯州馬家瓜分。


    契丹人隻有縮回上京道、中京道和西京道休養生息了。


    如果趙佶能繼續向契丹輸血,而萌古、阻卜、塔塔爾三大草原部族中又有至少一部可以被收買。那麽遼國還有機會穩住盤麵,之後就要看東京道的局勢變化了……


    一個東京道有幽州、女直、渤海、顯州馬家四方爭奪,機會還是有的!


    “二位蕭卿,”耶律延禧道,“朕今晚就率兵北走順化城。你二人統軍堅守旅順城及其周邊營壘即可!一定要多立旗幟,張布疑兵,使敵以為我大軍尚在,而不敢輕易北進。


    也不須守多少時日,隻須守上一日一夜,待朕兵至順化城,便可謀生路去。無論爾二人如何,朕皆赦無罪。若有相見之日,還可以官複原職。”


    耶律延禧縱有千般不是,但是對自己的心腹還是很仗義的。


    他也知道二蕭守旅順城是坐以待斃,想不死就得當俘虜。


    不過宋、遼、夏三朝在對待高級戰俘的問題上,都是比較體麵的。殺頭是不可能的,釋放則是有許多先例可循。


    武好古也不會為難二蕭,特別是蕭奉先——他家要仔細論起來,也可以當上共和國元老院元老的!


    “臣領旨……”


    “老臣當赴湯蹈火……”


    蕭奉先和蕭兀納正感激涕零的向耶律延禧行禮時,外麵跑進來一個袛候郎君,慌慌張張的,一看就知道不對了。


    “稟陛下,遠攔子馬來報,發現數萬渤海兵馬正在往順化城方向而去!”


    “什麽?”


    “順化城……”


    “遭了!”


    大帳之中,頓時就是人人嘩然。


    順化城係大軍屯糧之處!積麥百萬石,還存著不計其數的草料。一旦失陷,耶律延禧的十五萬大軍就得餓著肚子退兵了。


    從旅順府前線退到辰州就有400裏!而且辰州城內的存糧也有限……


    本來還算鎮定的耶律延禧眼前又是一陣發黑,眼看又要暈菜,連忙咬了口舌頭,刺激了一下精神,勉強穩住。


    現在可不能暈啊!


    “誰去救順化城之危?”耶律延禧咬著牙問。


    誰去都懸啊!


    順化城早先因為遠離前線,耶律延禧並沒有布署重兵。隻有萬餘從契丹各軍中抽調的守鋪兵守在那裏。


    不過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順化城能還有兩萬渤海民伕!


    他們是負責轉運軍糧供應旅順大營的!


    而負責指揮這兩萬渤海奴的,正是高永昌的弟弟高永福。


    雖然渤海奴隻是苦力,沒有武裝。但是揭竿而起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


    風漸漸又起來了。卷起滿地的雪塵,裹著在順化城中橫衝直撞,撞得糧垛的茅草頂蓋沙沙作響。天色也漸漸的陰沉下來,烏雲一層層的也漸漸堆積起來,顏色不是常見的灰黑,而是一種暗黃甚至帶著那麽一絲血色。


    守在順化城的是年事已高的耶律大悲奴,他是參加過平定磨古斯之戰的老將,長期在草原上帶兵。但年事已高,今年都七十多了,不過還是被耶律延禧委以重任,出任後路都統,負責大軍的糧草供應。


    他老人家已經快三天沒睡覺了!在得知蕭奉先、蕭兀納率兵南下冰海的消息後,他就睡不著了。


    因為他知道耶律延禧派出去帶兵的這二位都不靠譜。


    這是賭命的決戰啊!好歹派個敢豁出去豪賭一把的統軍吧?


    耶律餘睹就不錯,蕭幹如果在的話就更好了。怎麽派了個搖羽毛扇子出主意的蕭兀納和實際上是文官的蕭奉先去?


    他們倆能豁出去拚命?


    結果還真被他給猜到了,五萬七千大軍一戰而潰,丟了四萬幾千,大遼的國運也被他們給打沒了。


    你讓這老頭怎麽睡得著?


    而且,大悲奴也知道順化城內的渤海奴靠不住了。他們本來就靠不住,現在大勢已去,還能依靠?


    可是事到臨頭,大悲奴也有點豁不出去,不敢下令屠殺渤海奴。因為他害怕激起前線的渤海兵馬和漢軍反亂。


    而且,耶律延禧的大軍也需要這些渤海苦奴日夜搬運糧草供應啊!


    把他們都殺了,苦力誰來幹?


    耶律大悲奴看著天色,暗自嘀咕:“這是要來暴風雪嗎?陛下的大軍如果能在暴風雪之前退到順化城,大遼便有一線生機了!”


    同一時間,高永昌的兄弟高永福也抬頭看了眼天氣,低聲對身邊推著小車,趕著騾馬大車的漢子們道:“要來大風雪了,這是天助大渤海啊!隻要咱們奪了順化城門,把太師的大軍迎入,然後一把火燒了糧草,遼狗的大軍就要全軍覆沒了。”


    說著話,他用布巾遮住了臉避風,邁開腿腳,走得飛快。他身後的漢子,也都推車趕馬,緊緊跟上,不多時就到了順化城的南門外。


    順化城本是一座小城,存不了百萬石軍糧和無數的草料。所以就在這場旅順府大戰之前進行了擴建,修了一個巨大的木城。木城隻有南北二門,是糧草進出的要道。木城之內,就是無數的糧垛草堆,極易點燃。


    南門已經緊閉,木質的城樓上站著全副武裝的遼兵,其中一個軍官看著城下大隊推著車輛,趕著騾馬大車的漢子,大聲發問:“幹什麽的?”


    高永福用契丹話答道:“俺們是從旅順過來的,給陛下送糧草去的,現在回來了。”


    “太師已經宣布順化城戒嚴,不許你們渤海人入內了。”


    高永福的語氣中沒有一絲不快,“俺們不入城,可是騾馬大車總得入城吧?這可都是軍資……依著軍法,用完後就得歸還,要是不按時歸還,俺們都有罪過啊!勞煩這位將爺就在城門口收了,給俺們開張收據就行。求求將爺了,行行好,讓俺們交了差,好早些回營地加固一下窩棚,菩薩會保佑您老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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