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卿,可有高俅的消息?”


    “回陛下的話,昨日權攝河北宣撫使事的紀憶(許將怎麽都不肯在高俅出陣後權攝宣撫事,隻能讓轉運使紀憶權攝了)上報,遼兵大隊已經從黎陽附近撤退,正沿永濟渠北上。看來黃河之防已無大礙,請陛下放心……”


    “朕問的是高俅!”趙佶打斷了張叔夜的例行報告。


    大約一個時辰前,他已經聽過同樣的報告了。


    在得知武好古攻破燕京的消息後,他已經知道黃河防線不會有任何危險了——至少危險不會來源於遼兵!但是高俅的處境卻讓他寢食難安。


    因為武好古攻破燕京的露布飛捷傳遞的實在太慢了,八天後才報到開封府。開封府和燕京相距不過1500裏,而且交通線路都在黃河以東,根本不會被遼兵切斷。按照六百裏加急的速度,三天就該到了。即便因為備戰的原因,河北各地截斷了各條河流上的橋梁,使得六百裏加急變成了三百裏的急腳遞,五天也該到了。可是這個消息偏偏花了八天才傳遞到開封府!


    為此趙佶還親自問了進奏院的官員,得到的回答是武好古並沒有在攻占燕京後馬上派人報捷,而是等待了三日,等經製軍務的楊戩北上到達河間大營後,才聯名向開封府報捷,這樣留給郵驛的時間就隻剩下五天了。而且從燕京城到界河的這段路線很不好走,還有小股的遼兵活動,因此又有所耽誤。


    程序上的確有點小問題,不過有克服燕京的大功,這些都不是事兒。唯一的問題,就是將高俅置於險境了。


    如果耶律延禧得知燕京失手,那麽之前達成的和議自然就作廢了。燕京可是大宋想了一百多年的寶地,現在好不容易打下來了,怎麽可能交還給契丹人?而遼國也一樣不可能輕易放棄燕京,所以兩國之間的戰爭肯定得繼續。


    當然,耶律延禧也不可能在後路快被武好古切斷的時候還在黃河北岸滯留。燕京被攻破的消息太可怕了,一旦在耶律延禧軍中傳開,不用打,人心就散了!


    而且因為燕地被武好古占領,耶律延禧和大後方的聯絡也會出現問題,說不定會有另立新君的事情發生。


    所以耶律延禧一定會走!


    但是在走之前有可能最後和高俅決一死戰——因為根據趙佶的旨意,高俅是要率部“護送”耶律延禧北去的。


    耶律延禧在得知了燕京被攻破,宋遼戰爭無法結束之後,怎麽可能容忍高俅在他屁股後麵跟著?


    因此趙佶在得到武好古的露布飛捷後,馬上就開始擔心起高俅的安危了。


    而且現在大名府的關於耶律延禧北撤的匯報已經到了開封府,而位置應該距離開封府更近的高俅所部的報告卻遲遲未到。


    這讓趙佶有了非常不祥的感覺。


    被喚來麵聖的張叔夜離開了崇政殿,隻剩下一個坐立不安的趙佶在空曠的大殿中焦急的等待。


    張叔夜也知道高俅凶多吉少了!在前一段時間,高俅的淇河大營同開封府的都軍機司之間每天都有書信往來。


    可是三天前淇河大營的信使沒有按時趕到,前天又有都軍機司派出的信使因為遼人遠攔子馬的阻攔而返回。


    到了今天,更加不祥的情況出現,遼軍北上,而高俅仍然失聯!


    高俅可千萬別讓耶律延禧給打垮了!張叔夜當然知道高俅手中的七千靈州精銳對如今的大宋有多要緊了。


    攻破燕京的武好古和朝廷總有點離心離德了,不一定會扯旗造反,但不能再將之視為朝廷腹心的武力了。


    這樣一來,朝廷真正能掌握在手的精銳,就是童貫的朔方兵、高俅的靈州兵和四個將的模範新軍。其中朔方兵不在眼前,隻有靈州兵和模範兵在手頭,其中模範新軍又沒有騎兵。畢竟在開封府要湊點騎馬奔跑時不會掉下來的騎兵是很不容易的。而沒有騎兵就不能野戰,四個將的開封模範新軍就隻能淪為守城看家的部隊。


    要是有個什麽萬一,可怎麽辦呀?


    帶著滿腹的心思,張叔夜回到了瓊林宮邊上的都軍機司衙署,才一進入內廳,迎麵就撞上一人,原來是王稟蒙著頭出門。


    “正臣,你這是……”


    張叔夜抬頭一看,從王稟鐵青似黑的麵孔上,他就感覺到不對頭了。


    “嵇仲,剛剛收到河北宣撫司總軍機房的急報,高……高太尉在淇河兵敗,損失了數千靈州精銳,本人也下落不明!”


    “你,你說什麽!?”張叔夜聞言也是眼前金星直冒,仿佛給人砸了一悶棍。


    王稟又急又快地說:“高太尉在淇河兵敗,損失了萬餘靈州精銳,本人也下落不明!韓似夫所率的相州團練軍也同時兵敗,損失了數千人,現已退回本境了!”


    “怎麽可能……”


    “嵇仲兄,你自己看吧!這是紀憶之和高世宣(河北路總軍機)聯名的文牒!”


    王稟說著話,就將剛剛收到的文牒遞給了張叔夜。在武好古主持都軍機司的時候,就建立了一套自己的軍令傳送體係,雖然也在某種程度上依附驛站係統,不過效率較高。


    一般情況下,都軍機司收到的軍情報官都要比守臣通過進奏官上報的早上一兩天。當然也有例外的,譬如武好古攻破燕京的消息就是進奏院先得到的。


    張叔夜展開了文牒細細看了一遍,沒錯!高俅的確兵敗了。在耶律延禧退走後,河北宣撫司立即派出騎兵搜索淇河——永濟渠之間的戰場,不僅發現了大量的屍骸,還收攏到了許多被打散的高俅所部的官兵。從他們口中大致上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是遼人“背信棄義”,在收取了賠款,並且做出了退兵保證後,突然發起了極其瘋狂的進攻。而且做出了迂回包圍淇河大營的動作,因為不知道燕京已經被武好古攻破,所以高俅害怕部隊被長期圍困,便領兵出擊。結果在淇河岸邊同遼主耶律延禧親率的大軍展開決戰。因為高俅所部兵少,也沒有足夠的騎兵,所以同淇河大營間的聯絡就被遼兵隔斷。到了了第二天清晨,發現了淇河大營火起。高俅不得已下,隻得率部向西突圍,結果因為軍心已經渙散,在突圍途中爭相逃命,被遼軍擊散!


    張叔夜跺了跺腳,“高師嚴這個天下第一名帥也是糊塗,怎麽能和相州團練分兵呢?要不然全軍將近四萬,步步為營也能走到黎陽監的。”


    王稟苦笑道:“他是哪門子名帥……打青唐那場,都是童貫在指揮,他就負責分房子!平夏那場,都是一幫軍事機宜在謀劃,高師嚴點個頭而已。可是那一批軍事機宜現在大多升官離任了,還留在高俅身邊出謀劃策的隻有一個李永奇。後麵補充進去的,又多是咱們從步軍學堂派出去的生員,差了不少啊!”


    高俅這次打得不好,一個重要原因當然是輔佐他的軍事機宜水平下降了。最初的那一批由慕容忘憂調教出來的人馬,現在還擔任軍職的都是高級軍官了。而替代他們擔任軍機的,在武好古的係統中都是高素質的騎士學院生員。在高俅的隊伍中,卻是素質較低的步軍學堂生員——原本兩個學堂是用相同的課程的,但是在張叔夜、王稟主持都軍機司後,采取了“簡化速成”的方式培養軍官。結果軍官的素質大不如前,基本上不能掌握和運用騎兵戰術,也就不說步騎配合了。


    張叔夜歎了口氣,“大好的局麵,竟然壞了一半……唉,且去麵見官家吧!看看能不能從武崇道那裏調出2000騎兵?”


    王稟隻是搖頭,跟著張叔夜一塊兒就向瓊林宮而去。他們倆都有資格直入崇政殿,一路自然暢通無阻。到了崇政殿外,等著閤門宣讚通報的時候,卻聽見有趙佶的喝罵之聲傳了出來!


    “好一個居心叵測的武祿山!虧得朕這樣待他,他竟然想當幽州鎮節度使,還想把天津府占為己有!朕,朕……等高俅回來,朕就命他去討伐逆賊!”


    高俅回來?


    高俅還回得來嗎?


    崇政殿外的兩人同時歎了口氣。裏麵的官家在罵什麽,他們倆用腳後跟都能想得出來,一定是武好古有了什麽不臣之舉……多半是派去天津的走馬承受回來了。


    不一會兒,閤門宣讚就從殿中而出,將張叔夜和王稟帶入了空空蕩蕩的崇政殿。大殿中央跪著個人,走近一看,竟然是大貂璫楊戩楊都知。


    “你們倆來得正好!”趙佶仿佛在氣頭上,“武好古要當幽州節度使!你們說說朝廷該怎麽應對?”


    “陛下……武好古本來就是幽州節度使啊?”張叔夜低聲提醒。


    趙佶擺擺手,“他現在要當真的節度使了!”


    “那,那就讓他先當一陣子吧……”


    “什麽!?”趙佶被張叔夜的話氣得都樂了,“張叔夜,你難道和武好古是一黨的?”


    張叔夜哭喪著臉奏道:“陛下,臣不是武好古一黨。隻是臣剛剛得到河北宣撫司的文牒,高俅所部在淇河沿岸被耶律延禧擊潰,所部萬餘靈州兵精銳幾乎全軍覆沒,高俅本人亦不知所蹤,很可能已經殉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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