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安陽口鋪已經在我羽林軍手中!”


    安陽口鋪這處由太行山東麓邊緣的山地通往河北大平原的最後關隘,已經布滿了歡呼雀躍的遼國南京道侍衛親軍八營的官兵。道路兩側的丘陵山地,滿滿的都是耀武揚威的燕地漢軍將士。漢軍八營,戰兵加上輔兵,總共三萬多人,攜帶了夠吃十五天的行糧,就一頭紮進了山區,在山路上拿出了吃奶的氣力,兼程而行。


    雖然馬人望對於攻打定州路的興趣並不太大,但是架不住下麵一群軍頭個個眼熱南朝的財富,不要命的往前趕。


    本來兵到捉馬口鋪的時候,大家夥還有點擔心。畢竟捉馬口鋪的地勢險要,軍鋪依山而建,卡住了山路,隻要有個幾百上千人把守,就免不了一場血戰了。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如此險要的關隘,防禦的宋軍居然隻有幾十人,而且也沒有八牛弩、發石機這樣大型守具,甚至連滾木礌石也沒多少。在遼軍選鋒的突擊之下,隻堅守了不到個半個時辰,就棄關而走。


    同樣的情況,隨後又在魚台口鋪上演。險要的關隘卻無甚守軍,看見漫山遍野湧來的遼軍,連抵抗的勇氣都沒有,非常幹脆的就棄關而逃了。


    隨後,安陽口鋪這處幾乎是定州門戶的險要,也沒有多少守軍。麵對洶湧而來的遼軍,他們甚至連城牆垛口都站不滿。而且裝備也少得可憐,連神臂弓都沒一支,隻能用軟弓對敵。勉強打退了遼軍的第一波攻勢,就實在沒有力氣再打下去,隻能棄關而走。


    本來以為要用屍體堆上去的定北三口,居然這樣輕輕鬆鬆被馬人望拿下!


    這下,馬人望這個原本對大遼封建主義事業的前途喪失信心的遼國漢人高官,現在也開始對大宋崛起產生懷疑了。


    看著大聲向他報告的平州張家的家主,兩羽林軍都監張琳,馬人望笑了笑道:“看來宋軍不過如此,咱們這一回,真的可以滿載而歸了!”


    張琳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是張覺的叔父,進士出身,白麵長髯,不像個武夫,倒似個文士。不過遼國這邊武夫始終壓文士一頭,真正受到遼主信用的官員,都得有從軍帶兵的經曆。而平州張家的祖先因為在平定大延琳(渤海大氏)之戰中立下大功,所以深受遼主信任。張琳自然就得在軍中混點資曆了。


    馬人望一笑,對張琳道:“張都監,你的兩羽林軍還能戰嗎?”


    “如何不能戰?”張琳笑道,“襲破三口根本就是摧枯拉朽,兩羽林的兒郎可沒損失什麽。留守,接下去還是讓兩羽林軍做先鋒,直撲定州州城安喜吧!”


    “需要在安陽口鋪休整一日嗎?”馬人望問。


    張琳道:“兵貴神速!由三口之戰看,定州必然空虛無備!我軍若能浩蕩急行,大張旗鼓,說不定能把梁子美那個酒囊飯袋從定州城嚇跑了!”


    ……


    “終於來了!”


    當大遼南京留守馬人望親率的三萬六千漢軍侍衛親軍和京州兵,如洪流一般越過太行山脈東麓邊緣的山地,向定州路的治所安喜縣城侵襲而來的時候。大宋定州路安撫使,資政殿大學士,知定州事梁子美卻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


    因為從高陽關路開來的兩個將,終於搶先一步抵達了定州州城。站在定州州城的北門城樓上眺望沿著官道開過來的上萬步騎,梁子美懸了多日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這兩個將的新軍至少有五六千戰兵,有他們的加入,定州州城內的戰兵人數就將接近八千!


    八千戰兵守那麽個小小的州城,應該是萬無一失了。


    “北虜還是來晚了一步啊……”梁子美望著正在緩緩接近定州北門的大軍,縱聲大笑:“況且間道而來的不過是數千遼國的漢軍。”


    從定北三口敗退的一些兵士回到了定州州城,給梁子美帶來一些由北路山地突入的遼國漢軍的情況。因為定北三口所處的區域比較狹窄,守關的將士根本看不到遼軍全軍的陣容,隻能瞧見他們的先頭部隊,所以就報了個“數千漢軍”的消息給梁子美。


    敵人是數千漢軍,自家也有八千戰兵,而且大家都是漢兒軍,誰怕誰啊?


    梁子美忽然又歎了口氣:“隻可惜河北宣撫司不肯將6000鐵騎調來定州,要不然定叫那些破口而入的遼國漢軍有來無回!”


    鄧誌遠聞言也隻能一歎:幸好宣帥沒有把6000鐵騎派過來!定州州城距離界河商市有近五百裏路程,途中還要渡黃河、滹沱河和沙河。這三條河上可沒有能夠通行的橋梁,而且也不能涉渡。6000鐵騎加上輔兵、副馬,那得多大的規模?光是這三條河就能渡上好幾天。再加上五百裏路程,有半個月都未必能趕到定州城!如果沒有高陽關路的兩個將,梁子美還敢不敢在定州城守上十天八天都難說了。萬一他要棄城而走,那麽一個救援不及的罪名,宣帥是怎麽都脫不了的。


    在大宋當個武官,可是真心不容易啊!


    定州路的武官卻是早就摸清了當一名優秀的大宋武官的敲門,就是絕對不能得罪文官和宦官,更不能和梁子美這等級別的閫帥唱反調。


    “大學士說得正是。北虜漢軍孤軍深入,犯了兵家大忌,若是大學士麾下有數千鐵騎,定能將他們殺一個片甲不留!”


    “請大學士立即上奏天子,調河北宣撫司的兩將騎兵來定州路吧!”


    “隻要官家降詔,滄州鐵騎一日千裏,一定能搶在北虜飽掠而去之前抵達,一場大捷便唾手可得了!”


    梁子美笑道:“請調鐵騎的奏章早已發出,現在應該已經送到了官家手中!吾等隻管在定州州城堅守,不出數日,滄州騎兵就會到了!”


    但願官家否了梁子美所請!


    鄧誌遠心道:滄州鐵騎從界河商市向析津府挺進的勝算還大一些。即便不能奪城,也能迫使耶律延禧調兵回援。如果往定州而來,那就全都耽誤在途中了。


    至於搶在北虜漢軍退走前投入決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北虜漢軍的驍武軍就是輕騎兵,他們一定會封鎖定州附近,滄州鐵騎不可能瞞過他們的偵查悄悄靠近。到時候北虜的漢軍大可以從容而退,趕了幾百裏路的鐵騎人困馬乏的,根本追不上人家。


    現在就看宣帥有什麽辦法可以把滄州鐵騎留在手中了!


    ……


    定州東北七十裏開外的北平縣城,入夜之後依然人聲鼎沸,城內城外,篝火多如繁星。從定北三口突破的遼軍前軍部隊,眼下正駐紮於此。


    根據蕭奉先的吩咐,馬人望率領的大軍本不應該攻占北平縣城,而是應該直撲定州的。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張琳率部抵達北平縣城外的時候,城內的官員百姓正在上演大逃亡。也沒有人上城值守,人人都爭先恐後跑路。


    原來這場跑路是從高陽關路開過來的兩將兵馬引起的,這兩將人馬趕到北平縣城的時候,城內的官紳百姓都挺高興的。還以為來了救星,可是沒想到隔天就傳來了安陽口鋪陷落的噩耗,隨後進駐北平縣城的萬餘大軍也一溜煙的跑路。這下可把北平縣的官紳百姓嚇壞了,連上萬官軍都溜了,他們還堅持個啥?


    所以也呼啦啦的跑路,還沒跑幹淨,張琳就帶著兩羽林軍的幾千人把個不設防的縣城給占了。


    馬人望抵達北平縣城城下的兩羽林城下的時候,已經入夜,營地內外篝火星星點點。剛剛安頓好部隊的張琳正在大門外守候。


    等到馬人望下馬,張琳也不廢話,馬上就報告道:“留守,大約萬餘宋軍今天早上才離開北平縣城,往定州城的方向去了。”


    “萬餘?”馬人望一愣,“是禁軍?”


    “是高陽關路新軍的兩個將!”張琳皺眉道,“若是他們入了定州城,咱們就打不下定州了。”


    “那就分兵去打望都、唐縣、曲陽,再以輕騎封鎖定州左近。”馬人望笑道,“反正咱們本就是為了飽掠而來,搶夠了就走。定州城能打則打,打不下也無妨。”


    遼國打仗不比大宋,前線將帥權限很大,可以靈活掌握。所以馬人望根本不必去執行蕭奉先的死命令。


    他想了想,又道:“等咱們掠完以後,還可以來個示弱誘敵……那個梁子美應該不知道咱們有多少兵馬。說不定就上當受騙,跟上來追擊了。”


    張琳咧嘴一笑。他的兵馬在北平縣城內就收獲了不少油水,雖然大部分百姓都跑了,可是走得太匆忙,留下了不少財物。特別是縣衙的庫房中堆滿了糧食,估計是用來應付圍城的儲備,現在都歸了自家。接下去再打望都、唐縣、曲陽,還可以搜掠定州的鄉野,最後一定能滿載而歸的!


    至於梁子美會不會來送人頭,他可是一點兒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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