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哥,可把您給盼來啦!這界河商市也有您的一大股,開張到如今,您還沒怎麽來過吧?”


    界河商市城外,沿海市舶製置司所在的那個城堡外的官道上。武好古大踏步的走向剛剛從馬車上下來的潘孝庵潘大胖子,滿臉都是笑容,一點兒都不知道大難已經臨頭了。


    潘大胖子見著武好古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愣了一下,上前就問:“大郎,潘老六沒有到界河嗎?”


    潘老六是潘大胖子的老書僮,跟著他幾十年了,是心腹中的心腹。所以在知道了趙佶的心思後,他就立即讓潘老六到界河商市給武好古報信。


    在他想來,武好古肯定是不敢去當勞什子同知樞密院事的。現在界河城主多好啊?要錢有錢,要兵也有點兵。自由自在的,也不用怕禦史彈劾——其實那幫禦史也就瞎咋呼,趙佶真的要派他們帶著禦史台卒去界河商市抓武好古,他們保證一個個重病纏身,躺倒不會動了……


    所以潘孝庵覺得武好古也應該裝病,在床上躺平,蓋上幾層絲絨被窩,出氣多進氣少就對了。


    怎麽活蹦亂跳的出來迎接自己了?難道是潘老六在途中出了什麽狀況,沒按時趕到?遇上攔路搶劫的賊人了?


    “到了,到了。”武好古笑著往身後一指,“那不就是嗎?”


    潘孝庵一瞧,還真是自己的老書僮。他又左右看看,沒有大群大群的閑雜人等出來迎接,都是自己人。於是就壓低聲音:“大郎,那你準備用什麽理由推脫?”


    “推脫?”武好古問,“推脫什麽?”


    “同知樞密院事啊!”


    武好古笑著點頭,“是要推的……同知樞密院事可幹不了。”


    “對對。”潘大胖子點頭。“這個一定要推掉的!”


    “要幹就得是知樞密院事,”武好古接著又說,“還得不設同知。”


    “啊!?”潘孝庵險些沒跳起來,“大郎,你莫和我開玩笑……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


    “怎麽是鬧著玩?”武好古拉著潘孝庵的手,大步往界河商市沿海市舶製置司城堡的南門走去。


    “你真要當知樞密院事?”潘孝庵一邊走一邊搖頭,“這可真是在自討苦吃啊!大郎,你在界河的基業那麽好,要換成我,半步也不離開。”


    “怎麽能不離開?”武好古苦笑,“官家有詔,我這做臣子的還能躲著不去?”


    “大宋的事情你還不知道?連蔡元長都練兵練倒了,”潘孝庵搖頭,“你一武官,要在外府練兵沒什麽,可要在開封府,嗬嗬……太祖皇帝是怎麽上去的?”


    趙匡胤算是給他的子孫後代開了個好頭!外府的兵還可以練一練,首都的兵馬就沒什麽人敢去碰了。之前的禦龍猛士並不是練出來的,而趙佶親自主持禦前演武選出來的。


    隻有禦前騎士是經過騎士學院調教過的。不過騎士並不常駐開封府城內,他們是封建兵,輪番服役。而且自從禦前騎士從征西北,和武好古、高俅混熟了以後,趙佶就不大信任他們,解散以後就沒有重新召集過。


    “練兵?”武好古看著潘孝庵,“十一哥,官家不是讓我去管樞密院嗎?這樞密院不管練兵吧?”


    “你……”潘孝庵哭笑不得,“不管練兵他叫你去幹什麽?知樞密院事、同知樞密院事找不到人來當?”


    武好古笑道:“一定是找不到我這樣的大儒去當知樞密院事、同知樞密院事啊。”


    潘孝庵搖搖頭,“你這大儒都快成了天下儒生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所以我才必須要走這一糟!”武好古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潘孝庵道,“我若不去,今科的右榜進士恐怕就沒有地方可以做官了。”


    現在科舉大比已經完事兒了,武好古的雲台學院生員拿下了整整100名右榜進士!有了這個“升學率”,雲台學宮在未來的三年中就不用為錢的事情操心了。


    可是這100名右榜進士還有另外的100名來自辟雍學宮的右榜進士可是文官們眼中的異類,也隻有武好古親自去當了知樞密院事,才有辦法給他們安排官職。要不然這些人守選不知要守到什麽時候了。


    “可這兵怎麽辦?”潘孝庵問,“而且你不幫著練,官家也不會讓你當知樞密院事啊?”


    武好古道:“兵,自然是要練的!不過不是樞密院直接去練……而且我也不會從界河商市帶軍事機宜去開封府。”


    “那你怎麽練兵?”潘孝庵問。


    “不是有右榜進士科嗎?”武好古道,“200個進士可用!而且還有兩三千禦龍猛士……有他們做骨,還怕撐不起三萬新軍?有了這三萬精銳,官家總能睡踏實了。他睡踏實了,我和高大哥、童大官才能踏實了。”


    “可是練兵還是得有個主官啊!”潘孝庵連連搖頭,“誰肯來幹?蔡元長、蔡元度都倒了,還有誰敢往火坑裏跳?”


    “會有人的!”武好古一笑,“因為有些人已經在火坑裏麵了!”


    “最要緊的還有兵啊!”潘孝庵搖搖頭,“練兵練成兵為將有的事兒還少嗎?蔡元長、蔡元度不就是因為這事兒倒台的?大郎,你有辦法破解這個死局嗎?”


    “有的,有辦法的”武好古安慰著潘孝庵,“若是沒有辦法,我就不當這個知樞密院事了。”


    ……


    崇政殿。


    今天群臣召對之後,被“留堂”的是新任的左相張商英和知樞密院事張康國。


    “二位張卿,”趙佶皺著眉頭開口了,“朕日前派人去了趟界河商市,想讓武好古來幹同知樞密院事。”


    人家肯定不來……


    張商英和張康國都麵無表情,心裏卻是有數的。


    在開封府練兵的事兒已經黃了,沒人有這本事兒——這事兒歸根結底得怪你趙家老祖,殿前都檢點篡了位。誰還敢來當趙匡胤二號?也當不成啊!蔡京剛剛有那麽一點苗頭就倒台了。


    武好古一武官,還因為實證學派的事情得罪了天下讀書人,要是做倒了可沒蔡京那麽好的下場。


    “武好古不同意當同知樞密院事。”趙佶看著張康國。


    張康國一頭霧水,官家幹嘛看我?要我去練兵……這個差遣可萬萬不能接啊!


    “陛下,”張康國連忙道,“臣雖有心為大宋訓練一支精兵,但是臣書生,素不知兵啊……”


    不知兵怎麽當知樞密院事?趙佶心中也是一歎。不知兵的書生當知樞密院事和不識字的文盲當翰林學士好像是一回事兒吧?


    趙佶歎了口氣:“武好古提出要當知樞密院事。”


    啊!?


    作死啊!


    張商英和張康國兩人當場就呆住了。


    同知樞密院事已經是個火坑了,知樞密院事不僅是火坑,而且還是萬丈深淵!武好古竟然也敢跳!


    “而且,”趙佶道,“武好古還要求獨掌樞密院,不設同知。”


    張商英和張康國都心道:這是個加蓋的萬丈火坑……武好古這下死定了!


    “陛下,如果武好古真有辦法,”張康國立即奏道,“臣可以請郡。”


    “陛下,”張商英則道:“臣以為武好古一介武夫,出任知樞密院事實屬不妥。”


    他其實也不是真的要挽救武好古,隻是在盡一名宰相的職責。


    “那張卿來做知樞密院事吧?”趙佶看著張商英。


    張商英連忙道:“老臣書生,素不知兵……”


    又是個不知不兵的書生!趙佶心道:前一陣子打西賊的時候,你們一個個都獻計獻策,看上去好像很懂一樣。現在怎麽都不知兵了?


    “那張卿知道有哪一位書生是知兵的?”


    張商英道:“鄜延路安撫使陶節夫是知兵的。”


    趙佶點點頭,“武好古推薦他出任國子監祭酒兼辟雍學宮大司成了……朕也覺得隻有他才能出任此職了。”


    辟雍學宮已經被蘇東坡和黃庭堅改造成了一所準軍校,後來又被蔡卞胡亂搞了一下,現在半殘了。當然得找個懂行的再去把軍校支撐起來,所以武好古在給趙佶的密奏中就舉薦陶節夫去當國子監祭酒兼辟雍學宮大司成。


    不過這個舉薦實在有點不像話——一個武官居然舉薦國子監祭酒的人選!要是讓禦史知道了,少不了又要參上一本。


    “陛下,”張商英皺著眉頭奏道,“武好古幹涉國子監祭酒的人選,又想要獨掌樞密院,不免有些跋扈了。”


    趙佶看了張商英一眼,道:“可是如今隻有他才能替朕練出一支能北伐燕雲的精兵了。”


    “隻怕會重蹈蔡京的覆轍。”


    “不會。”趙佶道,“武好古一定會有兩全其美之法的!要不然他也不會接下這個差遣!”


    說著話,趙佶已經放沉了語氣:“朕決心以下,要重用武好古!不希望有人用跋扈的罪名去參他。也不想看到禦史露章彈劾,耽誤朕的大事!


    因為朕終究是要北伐燕雲,混同海內的!所以必須要練就一支精兵,如今也隻有武好古能替朕練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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