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忠杜十三郎的最近的心情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他是杜文玉的嫡親哥哥,在開封杜家裏麵並不得意。因為他喜歡和禦拳館的力士們混在一起,在書畫一途上就耽誤了,完全不能和自己的親妹妹杜文玉相比。但是身子骨卻練得不錯,騎馬射箭都還來得,不過卻遠遠達不到武藝高強的水平,文采也不大行,考個武進士肯定中不了,有點文武不就的意思。


    對於他妹子杜文玉被當成禮物送給潘樓街出身的武好古,他更是不滿到了極點。為此還和自己的爺爺杜用德吵了一架,在杜家的地位就更低了。


    可是在熬了兩年苦日子後,他妹子杜文玉的“姘頭”武好古卻發達得不成樣子了。他妹子也跟著風光了起來,還找上他這個哥哥,讓他去界河商市幫著打理書畫行。可是杜文忠的性子粗疏,對書畫行的經營並不在行,幹了一年後就沒興趣了。於是杜文玉又給他安排了個肥缺——去當界河商市財政所行稅務的勾當官!再肥的缺沒有了,這妹子還真是照顧他。


    而行稅務勾當官這個缺主要肥在兩方麵,一是薪俸高,月俸高達三十匹絹,年入就是三百六十。另外,還有免費而且寬敞的住房,還有每月二十匹絹的公使錢——就是辦公費、車馬費等等,花不完可以裝進自家口袋,不夠花也不會再給了。


    二是油水足!就是受賄的機會多了!因為界河商市的製度比較嚴密,元老院的監督也算有效,所以清水衙門很多。不過因為存在“行會議稅”的製度,行稅務就是不多的肥缺之一了。行稅務裏麵有四個勾當官,每個勾當官負責22個行會的“議稅”。


    這個權力可就大了!現在界河商市的主要財入就是行稅、地稅和船稅,其中行稅又是大頭,建中靖國二年就收了不下二十萬!今年隻怕能收到三十萬了。也就是說每個勾當官過手的行稅在五萬到八萬之間。雖然主管財政所的張熙載會敲定一個指標,但是勾當官的權力還是很大的,稍微伸伸手幾千匹絹就有了。


    至於請吃請喝請三陪什麽的,對行稅務勾當官來說,根本不算個事兒,這份差事還真是個肥缺啊!唯一的問題,就是容易翻船……界河商市的公行飯碗可不是鐵打的!隻要給元老院那幫孫子逮著,一準就是砸了飯碗逮進去——想要出來就得用錢贖!而且花了錢也不可能把職位再買回來了,還是永不錄用!


    所以這錢貪得還是有點風險的……


    杜文忠其實也不缺一年幾千匹絹的進項,他妹子可是得了武好古繪畫真傳的杜文玉啊!現在武好古已經沒有什麽時間畫畫了,所以就把自己用在繪畫上的押印給了杜文玉,還讓杜文玉模仿自己的字跡。她一年以武好古的名義賣個幾幅大作,怎麽都有幾萬緡進賬。


    另外,武好古還給了杜文玉好幾塊界河商市城內的土地,又讓教她以土地入股,參與了幾家青樓瓦子和酒樓,現在每年都有兩三萬分紅進賬。


    而杜文玉對她唯一的嫡親哥哥也很大方,三五千緡(匹)的給起來一點不心疼。


    可是杜文忠挺大一爺們,總靠妹子養著也不像話啊!所以杜文忠還是想要自力更生的。而且看著惹人喜愛的黃白之物和絹帛送上來,誰又能往外推?


    武好古那廝當年不一樣撈錢?而且不但撈錢還撈女人,自己大好的妹子不就歸了他?


    再說了,姓武的在界河商市就是任人唯親啊!用了多少姓武的,姓西門的,姓慕容的,姓潘的,姓米的。還有早年跟隨他的蘇家兄弟(指蘇大郎家),林家父子,黃家兄弟,張熙載和花滿山兩大家子,還有趙鍾哥的親戚門人,不都是自己人?自己一個杜家人有甚好怕的?


    仗著“朝中有人”,杜文忠也就沒什麽好顧慮的了,歸他管轄的22個行會裏裏外外都被他勒索了一遍。連閻婆兒那的騷婆娘在當行首的青樓瓦子行也不例外!


    別人怕閻婆兒,他可不怕!他知道武好古和閻婆兒就是逢場作戲。如果是白飛飛來他還有點怕,閻婆兒人老珠黃算個屁。閻婆兒被他“逼”得沒辦法,還真給了他三千匹絹。


    除了青樓瓦子行,還有另外三個歸他管的大行會,分別是釀酒行、造船行和米糧行。釀酒行就是酒中仙行一家獨大,這是武好古和潘樓合開的買賣,杜文忠實在惹不了。米糧行會則是商市元老蘇安利在主持,也沒啥好說的,人家不僅是武好古的心腹,而且還是元老院元老,怎麽敲詐?於是造船行就成了杜文忠重點敲詐的目標了。


    順便提一下,這個界河商市的造船行一開始的時候就隻有界河船政學堂下屬的界河船場一家買賣,並不是大行業。但是因為界河商市的木料特別便宜,而且量還足。所以就吸引了不少造內河綱船的商人入駐,沒兩年就做大了。而武好古控製的造海船的界河船場,因為沒有什麽業務,也沒盈利,所以就沒去控製造船行會。


    而這個造船行會看上去也沒什麽後台,所以杜文忠也就不客氣了,獅子大開口,索要八千匹絹的賄賂!要是不給,那麽建中靖國三年的行稅起碼翻上一倍——至少得交三萬匹絹!


    不過那幫造船的顯然沒有閻婆兒那麽爽快,為了八千匹絹拖拖拉拉了好一陣子,怎麽都不肯掏出來,等得杜文忠都有點不耐煩了。


    昨天他就讓自己的副手去放了狠話,如果造船行會的那幫醃漬貨再不把絹拿出來,那他可就要把造船行會抗稅的罪行報上去了。


    界河商市可不是沒有強製手段的!根據元老院通過的法案,商市政所有權對抗稅對象處以驅逐和沒收並拍賣財產的處罰——如果是整個行會抗稅就處罰行首,如果是單一的商戶抗稅則由行首舉報,商市政所核實後進行處罰。


    雖然被處罰對象還可以通過向元老院申訴,可元老院那邊不需要花錢疏通?


    至於舉報什麽的,杜文忠壓根不擔心。在界河商市,有幾個元老會不給自己妹妹的麵子?


    所以當林衝帶著兩個警巡官出現在杜文忠麵前,並且告知要對他進行羈押和調查的時候,杜十三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林教頭,你沒搞錯吧?我可是杜文玉的哥哥!”


    林衝看著眼前的杜十三郎,很有一點哭笑不得。杜文玉的哥哥管甚用?你要是潘巧蓮的哥哥,那武好古怎麽都得包庇的。


    “十三哥,莫慌張,乖乖和某走吧,不會為難你的。”林衝好言道,“就算是做實了,最多就是開革罰錢……杜娘子一定會替你出錢的。”


    “武大郎,武大官人知道這事兒了?”杜文忠還是不死心。


    “就是奉了元首的命令來拿你的。”林衝溫言道。


    “他,他竟然……”這下可把杜文忠給氣著了。


    武好古怎麽能六親不認啊!太不仗義了……不對,是太看不起人了!之前西門安國和慕容鵡也撈錢了,比自己還多呢,不是包庇起來了?他們不就是西門青的親戚嗎?一樣是小妾,自己的妹妹拿點不如西門青了?


    越響越生氣的杜文忠這個時候就不樂意跟林衝走了。不過林衝他是打不過的,而且姓林的還帶了兩個幫手,看上去都有兩下子。


    “林教頭,”杜文忠到底是在開封府市井混跡過的,心思就是活絡,當下就對林衝說,“我得去收拾則個,你不放心的話,就叫人跟著。”


    林衝帶人“抓捕”杜文忠的地方是界河商市財政所,是一棟三層磚瓦樓房。杜文忠辦公的官房在二樓,樓下就是馬廄。


    林衝往官房裏麵張望了一下,很小的一間,擺著桌椅書架,還放著一些私人的雜物。


    “不必了,”林衝笑道,“我們就在門口看著。”


    “那好……”杜文忠應了一聲,轉身就裝模作樣西自己靠窗擺著的書桌走去,到了書桌跟前就拉出椅子,沒有坐下去,而是忽然一下跳上了椅子,接著又上了桌子,然後一下撞破窗戶跳了出去!


    這是……跳樓自殺了?


    林衝看見這一幕都有點傻了!不就是幾千匹絹嗎?至於作死嗎?


    這發愣的時候,一陣吸溜溜的馬鳴聲傳來。


    “林大官人,下麵是個馬廄,姓杜的大概要跑!”林衝的一個手下這時叫了起來。


    “該死的!”


    林衝罵了一句,跑到窗口一看,杜文忠果然已經騎上馬正要往外跑。


    “大官人,弓箭!”


    跟著林衝的一個警巡官把一張竹木長弓遞過來了!林衝的箭射得極好,保證能一箭射死杜文忠……可那是杜文玉的哥哥啊!


    就這麽稍微一猶豫,杜文忠已經策馬疾馳,出了財政所的院子。


    “快追!”


    林衝一聲發吼,轉身就出了官房,一路飛奔下樓,也去馬廄牽出了一匹不知道是誰的走馬,然後急匆匆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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