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您真的想讓在下去一趟西方?”


    界河望北亭的談話已經變得有點嚴肅了。


    說實話,白思文之前隻是在拍武好古的馬屁。雖然花團錦簇的好話說了幾籮筐,可是卻從來沒有想真的替武好古辦成什麽大事兒。


    之前他替武好古找來的幾個“古拉姆戰士”,也在被趙鍾哥發現除了知道一點水戰的知識為,就沒有什麽真本事了,都被打發到海州去跟花滿山調教水手了。所謂的大食馬,現在大約還在天竺。隻有兩隻“羅斯貓”算是落到了實處。不過武好古也沒向他要過啊!


    而現在武好古突然提出了這麽一個讓他出使西方的建議……讓白思文有點不知所措了。


    “當然是真的!”武好古看著白思文,他其實也知道這個泉州來的白番奸商並不是個靠得住的家夥。


    但是阿拉丁商會肯定有辦法把人送去巴格達再帶回來!這連紀家海商都不一定能做到——武好古知道紀家海商能下西洋、下南洋,但是沒聽說過他們到過巴格達。


    既然如此,阿拉丁商會就是可能利用的了。


    “白員外,”武好古的語氣中也帶了幾分神聖的氣息,“其實官家早就有通西域的想法,隻是西方的陸路被西賊堵上了而不能成行。若是海路可通,官家親政之後就會派出使團的。這可是使團,不是你單獨一個帶路的使臣……會有許多人,有正使副使,有商人,還會有和尚、道士以及儒生。不僅要向大食國的哈裏發求取天方教理學,還要將我們儒家的道理傳播到巴格達和羅馬!”


    啊?還要向哈裏發和羅馬教宗傳播儒學?白思文也被武好古的宏大理想驚到了,西邊現在光是十字教和天方教就已經打成一鍋粥了,要是再加上一個西傳的儒家大道,那得亂成什麽樣啊?


    “白員外,到時候你就是堂堂大宋的官人了!”


    看著白思文一張驚訝的麵孔,武好古笑著忽悠道,“至少能保你個大使臣,若是西行歸來,封個橫行官是肯定的。那可是正經的橫班,不是捐納出身啊!


    你們泉州的天方教商人中,有誰能做到這等官職?到時候,你可就是泉州番商之首啦!”


    橫行官,還是泉州番商之首?


    白思文頓時就是一陣心動。他信天方教不假,可他也是個儒生,還考過泉州的科舉,自然是想做官的……別看橫行官在開封府不算什麽,到西軍裏麵也有一大堆,可在泉州那就稀罕了,要是當上了,往後白家在泉州就算是高人一等了。


    “大官人,”白思文鄭重地道,“這事兒小底做不了主,得去向我白家的家主請示則個。明年給您答複好嗎?”


    “好啊。”武好古笑道,“機會難得,且莫錯過。若是讓別家搶了先,那就別家做泉州番商的行首了。”


    “一定,一定。”白思文連忙應道。心裏卻是好一陣盤算,大宋朝廷喜歡在番人跟前臭顯擺是出名的,明明是個弱雞,偏偏要衝天朝上國。而武好古又是個近幸小人,小人嘛,自然要阿諛奉承,搞個大使團去巴格達、羅馬轉一圈,再拉幾個哈裏發和基督教的使臣回來,不就是萬國來朝了?


    呃,大概是這麽個意思吧?


    對阿拉丁商會和泉州白家來說,無非就是放幾條海船……哦,也不用放船,讓大宋朝廷自己造船就行了,阿拉丁商會出點船頭水手,就能把人拉去西麵了。說不定還能順道稍點絲綢、瓷器!


    而且,等商團,哦,是使團到了西麵之後,巴格達的哈裏發少不了還有賞賜——現在的哈裏發雖然被突厥人的蘇丹架空了,但是路子仿佛也和大宋官家差不多,都喜歡萬國來朝,特有麵子!


    如果阿拉丁商會拉來了大宋朝的使團,那簡直能讓這一代哈裏發吹上一輩子了!白家那麽大功勞,獎勵個幾船金銀財寶還不是小菜一碟?


    這生意兩頭都能賺,可真是一本萬利啊!


    看著白思文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武好古就知道自己的這個臨時發揮的提議十有七八是能夠成功的。


    不過和白思文想象的不一樣,武好古搞這事兒並不是為了拍宋徽宗的馬屁——他現在都是馬屁王了,各種馬屁多得拍都拍不過來,還用得著折騰這個?而且這個馬屁花費高、時間久、見效慢,根本不經濟啊。


    但是如果從邁向大航海這個層麵來看,向西方派出使團是必須的,因為使團就是開辟西方航路和殖民開拓的先行者!


    現在的大宋雖然算不上保守封閉,但是對西方的了解並不多。南洋和西洋的航路又基本被阿拉伯人控製。宋朝的海商很難獨自前往馬六甲以西的海洋,更不用說前往阿拉伯半島和非洲了。


    而這條東西方航路,又是如今這個時代最賺錢的海上航道,同時也是東西方文明交流的主要通道。


    如果大宋要真正開啟大航海的時代,就必須從這條航道,而不是駛往美洲新大陸的航道開始……武好古前世就是個畫畫的,美洲在哪兒倒是知道,可是卻不知道怎麽把船開過去。


    所以就隻能從先有的海上絲綢之路開始了。而要拿下海上絲綢之路,就必須讓官方和私人相配合,商人和博士(儒家傳教士)合作,一起向外拓展。


    單純依靠官方,就會像明朝的六下西洋一樣,轉了一圈什麽都沒落下。而官方如果不出頭,那就宋朝海商就很難打破阿拉伯人在馬六甲以西的壟斷。


    同樣的,如果隻有商人往外走,儒家博士不跟進。那麽定居海外的商人和他們的後裔就有可能被綠化。而且漢族商人沒有儒家信仰和武裝博士支撐,容易變成一盤散沙,成為土著和阿拉伯人欺負的對象!


    比較理想的狀態,就是商人走到哪裏,儒家書院就應該開到哪裏!書院開到哪裏,官方的使館就應該設到哪裏。亦商亦盜的海商,一手五經一手寶劍的博士,代表大宋官家去忽悠人的使臣,三者互相配合,才能取得最好的擴張效果。


    而現在,阿拉伯在南洋、西洋的開拓就是商人加阿訇的模式。相比之下,宋商少了儒生的支持,就不免落了下風了……現在想要扳回來,那就隻有加上大宋的使團了。


    西行巴格達的使團,完全可以在半道上停留並且拜訪沿途國家的君主,還可以取得在沿途港口城市設立儒家書院的官方許可。


    有了書院,漢人海商就有了組織,有了思想了,就能要求土著和天方教商人尊重儒家的信仰以及生活習慣,尊重儒學自由傳播的權利了!


    武好古要建立的可不是一間間獨立的書院,而是由大博士團和小博士團管轄領導的書院群,可以一方有難,八方支援。而且也不是隻有傳播聖人大道的“五經博士”,還會有專門負責以德服人的武裝博士。


    傳播真理和開拓航海的辦法都已經有了。錢嘛,現在有不少來錢的路子。那麽就隻剩下一個問題了,要怎麽成立博士團呢?


    送走了白思文,武好古回到自己的市政所,坐在書桌後麵,撚著眉心,開始思考這個難題了。


    要發起儒家博士團,就必須先有個響當當的儒家書院吧?教小孩子的六藝書院肯定不行——六藝書院可以培養武裝博士,但是還不夠資格發起博士團。


    而且,武好古自己也不是大儒,即便有了一個大書院,他也不夠資格當書院山長和大博士團團長啊!


    看來還是得盡快扯上一張大儒的虎皮啊!要不然沒有多少儒生來投靠,到時候派不出人手去參加西行使團啊。


    “官人,”白飛飛柔柔的聲音這時在武好古耳邊響了起來,“開封寄來的書信到了。”


    “哦。”武好古應了一聲,“都有誰的?”


    “有家裏的三封信。”白飛飛的臉皮也夠厚的,她和武好古根本沒名分,卻一直稱武好古為“官人”,還把開封武家稱為“家裏”。


    “一封是姐姐的,一封是老太爺的,還有一封是二哥兒的。”


    姐姐是潘巧蓮,西門青現在去了海州,開封府的家裏(指武好古的小家)是潘巧蓮做主。老天爺是武誠之,二哥兒自然是武好文了。


    “先把二哥兒的信給我。”武好古吩咐道。


    白飛飛將一個信封遞給了武好古,然後又對他說:“除了家裏的三封信,米元暉、高師嚴、蘇大郎、墨娘子,還有米癲都有信寄過來。”


    “米癲,米襄陽?”


    武好古這時已經大概看完了武好文的信,信上的內容很簡單,就兩件事,一是告訴武好古自己已經當上正字了;二是告訴武好古太後已經在七月初十撤簾歸政了。


    武好古拆開潘巧蓮寄來的書信時,又問:“米襄陽的信上所說何事?”


    “奴看一看。”白飛飛說著話就拆開了米芾寄來的信封,看了一會兒,就用驚喜的語氣說道,“官人,好消息啊,東坡先生已經到了江南了,很快就能回到開封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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