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入王駙馬門下,卻又回絕了劉大貂璫……”


    馮二娘看了看自己的“前夫”武誠之,“官人,奴看我家這件難事未見得就過去了。”


    武誠之想了想,問武好古道:“好古,你有何打算?”


    武好古道:“孩兒打算出去走走……先在開封府收點書畫,再到海州、揚州放出去,看看有沒有甚好東西能收的,途徑漣水軍時再順便去見見米襄陽。”


    他取出了米友仁的那封書信遞給了父親,“小米官人給了我這封書信。”


    信封並沒有糊口,武誠之便掏出裏麵的信筏細細看完,不解地問:“大郎,你去尋米襄陽作甚?”


    “自是為了當上開封府書畫行的行首!”


    武好古打算的竟然和陳佑文的長子陳珍所預料的完全一樣。


    他估摸著靠《桑家瓦子圖》和《高俅蹴鞠圖》不僅可以攀上端王趙佶,還能把王駙馬變成自己的支持者——這其實是一回事兒。


    現在開封府書畫行明麵上的行首是陳佑文,不過真正的巨頭卻是王詵、米芾和劉有方。


    武好古現在有王詵的支持,再加上趙佶這個總後台肯定能鎮住劉有方,便有了三巨頭之二的加持。如果再能搞定米芾,那麽他毫無疑問將是開封府書畫行的行首了!


    這書畫行行首的地位到他手裏,便可以大展身手了。


    他已經盤算好了,現在的開封府書畫行太亂了,不僅充斥假貨,而且也沒有合理的拍賣定價機製,也沒有權威的鑒定機構,更沒有係統科學的人才培養體係。


    而這些不僅可以大大規範開封府書畫行,而且還都是賺大錢的機會啊!


    隻要他能在未來幾年內把書畫行的權威鑒定行、權威買賣行和書畫學院,都一一建立起來。


    那他就能得到一棵可以穩定提供現金流的搖錢樹了。


    有了穩定的現金流,他也就能開始投資那些需要燒錢的產業了。


    “當書畫行的行首……”


    武誠之愣了一下,苦笑道:“不想我兒也有如此誌氣……”


    他已經本能地感到自家大難真沒有過去了。本來安分守己得有些過頭的武大郎現在不知怎的,變得野心勃勃了。居然敢奢望起開封府書畫行行首的位子……這個位子向來是翰林院的待詔直坐的,甚時候輪到書畫牙人來當了?


    這是壞規矩的……


    不過想到規矩,武誠之又是苦苦一笑。


    按照書畫行的規矩,自家應該傾家蕩產才是。如今還能安居宅中,擁數萬貫家財,還能和離了婚的愛妻雙宿雙飛,不就是靠著兒子一個勁兒打破書畫行的規矩嗎?


    看來壞規矩,有時候也是好的。


    “阿爹,兒和大相國寺的燒豬院和尚有些交情,若爹爹避居大相國寺,燒豬院大師定可保爹爹安泰。”


    “去大相國寺?”


    武誠之蹙眉,想了想道:“書畫行還是有規矩的,取財不害命。自本朝開國以來,開封府書畫行中破敗的不少,但是因為書畫丟了性命的,還沒有一人。


    現在你已然是書畫行中的一號人物了,將來總有個稱旨可做的。為父何須躲藏到大相國寺中去?大不了便是再破點財。


    隻要你將來能當上稱旨,好文能入得太學,吾家便是破敗了也有再起的一日。”


    “阿爹……”


    武好古看著這些時日消瘦了不少的武誠之,一時也不知該說甚麽了。他有點明白武誠之的意思了……武誠之不躲也不逃,便在家裏等著劉有方的陰招!


    這不是愚蠢消極,而是在替兒子們扛雷!


    武好古是壞了規矩,但是後果他這個做爹爹的來擔待!


    另外,現在還是武好文入太學的關鍵時刻。開封府府學之內,將要開始各種拚爹。


    在這個關鍵時刻,武誠之這個當爹的怎麽能躲進大相國寺不出來?


    這個爹,看來還不是靠得住的!


    ……


    天將入夜的時候,一艘畫舫,緩緩在汴河上行過。遠遠可以望見這艘畫舫點著燈,但是卻聽不到絲竹之音,也沒有女伎的小唱傳出,顯得格外寧靜。


    暮春晚風徐徐,讓人格外舒暢。


    可是坐在船艙中的陳佑文、趙鐵牛和陳珍三人,卻感覺到了無比的抑鬱。


    陳佑文直勾勾盯著在他對麵端坐著喝悶酒的趙鐵牛,眼中布滿了血絲。


    “五哥,這次定要拉某一把。”


    趙鐵牛冷冷一笑,“大官人要某如何幫襯?”


    “尋些江湖上的好漢,弄死那武好古。”


    陳佑文說著,便打開了放在桌上的一個雕花樟木箱,裏麵滿滿當當放得都是交引。


    “這裏是五千緡,事成之後再給五千!”


    趙鐵牛眉頭一蹙,沉吟半晌後搖了搖頭,“大官人,這個我怕是幫不得你……書畫行有書畫行的規矩,甚時候不用毛筆改用刀子了?


    而且開封府的潑皮也有潑皮的規矩,將門保著的人,我們這些潑皮是不能動的。昨天晚上,武好古留宿潘家園!”


    開封府的這些潑皮並不是不畏權勢的,實際上他們中的骨幹大多有禁軍軍籍,是不敢得罪上麵的將門的。


    “規矩?他姓武的不知壞了多少規矩了,某還守甚麽規矩?”


    陳佑文目光灼灼地看著趙鐵牛,“而且,也沒叫你在開封府城內下手,開封府內規矩大,出去了可就沒恁般規矩了。


    據某所知,武好古不日就要離京東行……此去,還會隨身攜帶幾萬緡的交引!”


    “當真?”趙鐵牛揚了揚眉毛。


    “千真萬確!”陳佑文繼續說道,“那武好古不日便要啟程去漣水軍拜訪米襄陽了,還會帶上錢款去淮揚一帶收購書畫……機會難得啊!”


    武好古去漣水軍見米襄陽是陳佑文蒙著的,帶上幾萬緡交引純是胡說八道,就是想勾趙鐵牛帶人去劫道。


    聽到有恁般多的交引,趙鐵牛眼睛頓時一亮,點點頭道:“開封府外麵規矩就少了,若是那廝真帶著幾萬緡的家資,倒是不難尋夥草寇把他給劫了。”


    宋朝正兒八經的農民起義不大多,但是落草為寇的卻是不少。這當然也和宋朝重文抑武有關了,宋朝的地主階級都是詩禮傳家,武力值很弱,鎮壓地方的能力也就弱了,所以小股的草寇也就不那麽容易剿滅了。


    而趙鐵牛這個官兵兼潑皮,本就是個半官方半江湖的人物,自然識得一些占山為王的好漢。


    “光劫道可不成。”陳佑文一揮手,做了個砍人的手勢。


    “知道,某家知道該怎麽做,保管叫他有去無回。”


    陳佑文喜出望外,親自給趙鐵牛滿上一杯酒。


    “五哥果然是英雄好漢,若能斬了那廝的狗頭,這潘樓街市上的富貴,我與五哥共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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