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朱三旬走了一小天,回到家的時候李憲已經是筋疲力盡。


    正如為人所說,沒有時間就沒有發言權。


    以往李憲對於乞討者的認識,大多是地鐵上不管三七二十一走到你身前,拿出二維碼懟到他麵前,亦或者是堵在公司或者是商場門口,突然一下跳出來拉住你衣角,不給錢脫不得身的那種。


    那個時候,李憲還覺得乞討這活兒,隻要不要臉,賺錢還是很容易的。


    畢竟隻要兜裏有個塊八毛的,為了擺脫糾纏都不會吝惜。


    但是這一小天下來,李憲才算是知道,這要飯,也真不是個輕巧活兒。


    或許是時代還遠遠沒發展到零錢可以隨意施舍的地步。在當下這個坐一趟公交電車兩毛錢的時代,朱三旬想湊兩塊錢的小旅店床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一個下午下來,李憲跟在朱三旬屁股後麵,圍著閔行走了怕是不下十多公裏的路程。不過臨到頭,朱三旬也就隻討了一塊多錢。


    對於一個居無定所的人來說,這一塊多錢,也就隻能保證他晚上能吃頓熱飯而已。


    得知朱三旬打算趁著天沒大黑,去檢點紙殼報紙之類的東西,晚上去公園留宿,李憲到底心裏邊兒還是不落忍。


    留了二十塊錢,在朱三旬歡天喜地中,李憲打車回到了平安坊。


    ..........


    平安坊的小二樓裏。


    沈靜冰守著收音機隻一個勁兒的打瞌睡。


    這兩天,她通過廣播,電視,報紙,凡是她能利用的起來的各種信息渠道,來搜尋自己的記憶。


    在重機廠附屬醫院的時候,大夫曾經跟她說過,失憶症這個東西,隻是大腦出現了障礙。把大腦比作一個家用電器,就是這個家用電器的一個部分短路斷電了。


    對於這種腦子的病,現在國內沒有特別好的治療辦法。但是如果不能恢複,倒也不是。


    醫生建議她多吸取外界的信息,說不定哪下子就找到了能勾起自己記憶的東西。隻要在現在的生活中找到和之前的記憶重合的部分,不斷的刺激自己的記憶區,或許會有把之前的所有想起來的可能。


    這也是沈靜冰賴著李憲,在平安坊住下的重要原因。


    不過很可惜的是,在這兩天之中,不論是當下流行的歌曲,還是廣播之中的評書京劇,報紙上的時事新聞,都沒能勾起沈靜冰半點兒的記憶共鳴。


    “常常地想,現在的你,就在我身邊露出笑臉......可是可是我,卻搞不清,你離我是近還是遠~~~”


    晚上六點多,還沒到新聞聯播的時候,交通廣播中時下流行的金曲開始了又一輪的洗腦轟炸。


    正在沈靜冰快要睡著的時候,李憲推門而入。


    突然被驚醒,沈靜冰如同溺水般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幾下。


    見到站在門口皺著眉頭看自己的李憲,她心中稍定。


    自從重機廠附屬醫院出來,她的睡眠就一直處於一個很糟糕的狀態。


    每一個晚上,都會做同樣的夢。


    夢裏沒有前頭,沒有後來。隻有無窮無盡冰冷而混黃的江水在耳邊鼓動,蒙蔽著她的視線。


    “回來了?飯涼了,我去熱一熱。”


    飯顯然不是沈靜冰自己做的。


    知道這貨沒有一丟丟的生存技能,李憲在家裏留了錢。


    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沈靜冰的三餐都歸一裏地之外的餐館兒。


    看著飯桌上用罩網扣住的冷飯,李憲擺了擺手,坐到了客廳的太師椅上。


    嗯、


    中午的麵條,都已經成了一坨了好嘛!


    “不用,我在外麵吃過了。”


    隨手將下午的記錄放在茶幾上,李憲揉了揉太陽穴。


    他隨手拿了書架上一本書翻了開來。不是金x梅,而是中歐的教材。


    雖然調查得到了數據,但是那個勞什子的調查報告和模型怎麽做,他現在還不甚清楚。


    看著李憲回到家就悶不吭聲的忙了起來,沈靜冰挑了挑眉頭。


    她不傻。


    雖然在此前李憲對自己表現出了一定的了解,甚至知道自己...私密部位的特征。但是對於李憲所說的,二人此前的關係,她始終存在疑惑。


    來到平安坊也有幾天的時間,從李憲的眼中,沈靜冰沒看出來哪怕是一丟丟,能證明二人存在過感情的意思。


    所以對於李憲此前所說的,自己隻是一個“跟雇主有了不當關係的保姆”這個說法,她也是自然不信。


    但是沒有辦法,現在整個世界,對自己了解最多的人,怕就是眼前這個臭男人了。


    客廳之中那座頗有年頭的落地鍾,擺錘頗有韻律的擺動。


    隨著那滴滴塔塔的清響,沈靜冰又迷糊了起來。


    ......


    不知道過了多久。


    等沈靜冰被一陣涼氣凍醒,發現座鍾的時間已經指向了十二一刻。


    燈還亮著,但是太師椅上,那個逼著自己幹這幹那,學著各種家務的魔鬼已經撐著頭睡了過去。


    沈靜冰蹙起了眉頭。


    雖然對李憲沒有什麽了解,但是通過這幾天的相處下來,她倒是知道李憲這人是個絕對不會讓自己遭罪的。


    這個臭男人,對於享受簡直是追求到了極致。


    像今天這般用工到半夜,在椅子上睡著......簡直不可思議。


    輕輕地,沈靜冰從沙發上起身,趿拉上拖鞋,貓兒一般的走了過去。


    看著整個人伏在太師椅扶手上,輕輕打著鼾的李憲,她撇了撇嘴。


    不得不承認,這混蛋臉上沒有壞笑,嘲諷,挖苦,作怪的時候,還是蠻精神的。


    看了一會兒,沈靜冰的目光落在了茶幾上的那一堆資料上麵。


    看到那筆記本上,列出的一道道要點,沈靜冰一愣。


    名為記憶的銀行,一道小小的角門,在這一刻敞開。


    ......


    “喔!”


    “咋地了!?”


    “哪個王八犢子?!”


    李憲是被一個大嘴巴子抽醒的。


    帶著滿臉的驚慌從椅子上跳起三尺高,瞪著從朦朧一瞬間就變得清醒的雙眼,他便看到了一張素麵朝天的臉。


    不是別人,正是沈靜冰。


    對方似乎興奮的有些過頭。


    白皙的臉染著一層紅暈,鼻尖甚至滲出了一層薄汗。


    見到李憲清醒過來,沈靜冰將已經寫得滿滿當當的筆記本懟到了李憲的麵前。


    “李憲你看!我會做這些東西,我也不知道為什,看到這些東西感覺熟悉極了!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能構造出分析模型!李憲,你說實話,我以前是個很厲害的女人,不是你說的什麽保姆,對不對?!”


    噶?


    看著筆記本上自己研究了一個晚上也沒有一點兒頭緒,但是現在卻條理清晰,頗有章法陳列在那裏的分析模型,李憲摸了摸印著五指印的帥臉。


    他看了看興奮到直蹭雙腳的沈靜冰,嘎巴嘎巴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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