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品公司那邊兒的情況說實話挺慘,曾經在八十年代輝煌一時的小商品大樓現在因為鬆江實業窟窿太大,交不起取暖費和電費被停,原來的職工不得不到小胡同或者幹脆是走街串巷的討生活。


    可是當李憲和陳樹林到了鬆江塑料這邊兒,才發現,跟這兒一比,小商品那頭簡直是天堂了!


    在小商品公司那頭,雖然硬件兒上破百了下去,可是李憲至少還從活人身上看到了一些生機。感覺這個小商品還可以通過商業手段重新激活,並且能做起來。


    但是鬆江塑料相對比起來,給他的感覺完完全全就是一潭死水!


    ......


    和陳樹林到了鬆江塑料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鍾。


    鬆江塑料廠的大門緊閉,但是沒鎖。


    李憲和陳樹林二人打開大門進了廠子,在裏邊兒轉了足足半個多鍾頭,如果二人有心思的話,趁著這功夫,怕是都能進廠子裏邊兒把機器抬走了。


    直到二人奇怪,這麽大的廠子,看不到一個人看守,為啥大門還大敞四開,疑似對賊大開方便之門的時候,一個約莫有五十多歲模樣,酒糟鼻紅的跟蘿卜頭似得老頭,拿了一大嘟嚕鑰匙從辦公樓裏邊兒走了出來。


    見到站在廠大院裏邊兒的李憲和陳樹林,老頭一愣。緩了半晌才原地一蹦,大喝了一聲“幹什麽地?”


    隔老遠,李憲都能聞到那鋪麵而來的酒氣。


    跟這樣的人打交道,陳樹林經驗倒是豐富,也沒解釋啥,直接從兜裏掏了盒阿詩瑪出來兩支,堆起笑臉對老頭挑了挑。


    “老哥別激動,我倆是北林過來的,也是做塑料廠的。聽說咱們咱們塑料廠現在停工了,過來瞧瞧有沒有剩下的標準料啥的?”


    見到陳樹林拿出來的煙夠檔次,老頭的戒備就已經消了一半兒——這年頭小毛賊可沒有抽十三塊錢一盒的阿詩瑪的。


    再加上陳樹林一臉的燦笑,跟之前那些個過來打秋風的人一個德行,老頭幹脆也把另一半的戒備也去了。


    接過那兩根兒煙,麻利的往自己耳朵上夾了一根,就著陳樹林遞過來的打火機點了一根兒。呼著長長的煙氣,老頭轉了轉眼珠,揮蒼蠅似的擺了擺手:“你們啊,來晚啦!早八百年就讓職工們都給倒騰沒啦。”


    說著,老頭一指廠大院裏邊一片長滿了雜草的空地,“打去年年初廠子停工之後,別說標準料,就連廢料都讓人倒騰走賣破爛了,你們呐,來晚啦!”


    鬆江塑料的空空如也,李憲方才已經見識到了。


    聽打著酒嗝的老頭說完,他皺起了眉頭,“大爺,勞煩問一下。現在廠子停工這麽長時間了,廠裏邊兒的工人都擱哪兒呢?”


    李憲問起這個,倒是讓老頭瞳孔一縮,警惕了起來:“咋?你問這個幹啥?你們廠除了想用料,還想招工啊?”


    搭上了這個話茬,一旁的陳樹林趕緊說道:“可不唄,我們廠現在缺點兒技術員,這不想著咱們鬆江塑料以前規模做的大,技術這方麵肯定差不了,反正現在廠子停工了,要是能找點兒人手到我們那兒幫著忙活忙活,這不也是不浪費人才嘛!”


    “你這算盤打得倒是響。”老頭嘿嘿一笑,晃了晃腦袋,“不過你可別白費這心思了,現在有能耐的都去找了別的門路了,沒能耐的啊,估摸著你們也請不動。”


    一根煙抽完,老頭似乎覺得自己給的信息量也足夠了,將耳朵上的煙叼在嘴裏,不再搭理。


    站在空空蕩蕩的廠子門口,李憲嘶了口氣。


    他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將廠子裏仔仔細細的看了一周,見到廠房門口,那長滿了雜草的小路旁,兩道深深的車轍,他眉頭一挑。


    拉住想要轉身離去的老頭,便問道:“大爺,勞煩再問一句,咱這廠子裏邊兒的機器,賣不賣啊?我們現在缺這個,想高價收。”


    老頭一愣,隨即火了,拿起身後的鑰匙,一麵將李憲二人趕出大門,一麵落了大鎖:“那些破銅爛鐵,早八百年就鏽死了!行了,我不跟你們扯犢子了,趕緊走走走走,別耽誤老子睡午覺!“


    ........


    不由分說的被攆了出來,李憲和陳樹林便到了鬆江塑料廠的職工宿舍所在地。


    按說這鬆江塑料廠原本也是個幾千號人的廠子,在七十年代塑料廠業務做得也是相當不錯,除了給大慶油田供應一些塑料件之外,廠子也生產類似塑料水桶,洗臉盆之類的產品,在七八十年代那種絕對的賣方市場之下,也是火的不行。


    這宿舍樓在七十年代那種一水水的筒子樓裏邊兒,也算是正經的條件不錯。打外邊兒看,麵積上就照著同時代的大了不老少。


    不過二十多年風水雨打,朱紅色的筒子樓饒是再氣派也破敗了下去。


    現在天氣暖和了,各家各戶都在樓梯和走廊裏邊兒扯了繩子,洗完的衣服床單亂七八糟的掛了一排排,老遠望去,就跟樓上貼了一道道五顏六色的符咒一般。


    樓宇之間的胡同裏看不到什麽生氣,除了幾個穿著跨欄背心和汗衫,在背陰處下著象棋的老頭,間或幾個坐在門洞裏有一搭無一搭打著哈欠嘮著家常的老太太之外,一個年輕人都看不到。


    六月份的下午驕陽正烈,天氣倒還不算不太熱。不過站在那破破爛爛的職工宿舍下邊,李憲就感覺整個人都被環境所感染,萎靡困頓的不行。


    隻有進了門洞,到了宿舍樓裏邊,一陣陣稀裏嘩啦的麻將聲才給這仿佛凝固的時光添了一絲活力。


    看著這樣的環境,李憲搖了搖頭——他都懶得進去了。


    陳樹林職責在身,卻是不得不去。


    在門口等了約莫十幾分鍾功夫,陳樹林才頂著滿頭的大汗回來了。


    扔了手裏邊兒的煙頭,李憲挑了挑眉頭,“怎麽樣?”


    “嘿。”陳樹林見了鬼似得撓了撓頭,“他媽的奇了怪了,裏邊兒都是老頭老太太,沒見著什麽有用的人呐。”


    “這就說得通了。”


    見陳樹林“偵查”的結果,跟自己料想的差不多,李憲的心裏邊的猜想,大致確認了下來。


    “這鬆江塑料發展到現在這個德行,怕是有鬼!”


    看著麵前那幾個零零落落的老頭老太太,李憲勾起了嘴角。


    “所以說,這幹部墳場啊,怕是別有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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