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監工一下午,午飯沒有好好吃,晚飯又是胡亂扒拉幾口便準備回塌休息。


    十三滿麵愁容的看著白蘇,“小姐,您身子不好,不能這般胡來,還是多吃些吧?”


    白蘇半眯著眼睛,強忍住瞌睡,道,“晚飯吃多了不好。”


    聽白蘇這麽一說,十三麵上浮起職業侍婢的笑容,不知從哪端來一個瓷罐,放在白蘇麵前,“這個是人參鹿茸燉龜湯,養氣血的,得好好補補才行,既然吃多不好,那便多喝點吧。”


    十三見白蘇猶豫,又補充道,“這個湯是十一用上好的人參鹿茸,用了三個時辰小火慢熬才成的,小姐若是不吃,倒掉豈不可惜?”


    人參鹿茸倒也罷了,白蘇從前沒少吃,十一一番心意卻是不好辜負的。白蘇想想,自己如今的身體太差,真得好生滋補調養,她受夠了不能跑不能跳的日子,這次既然有機會補回來,說什麽都要認真對待。


    這麽一想,白蘇也沒說什麽,接過十三盛出來的湯,便喝了起來。


    強撐著快要耷拉下來的眼皮,一勺一勺的喝湯,味道倒是不錯,隻是喝下去胃裏暖洋洋的,令人更加犯困。


    正當她困意要淹沒意識時,院中忽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白蘇猛的睜開眼睛——是有人在茶樹叢中!


    十三和十二正要把白蘇抬到塌上,見她猛的睜開眼睛,兩人都嚇了一跳。十二正欲出言詢問,十三見白蘇麵色凝重,忙製止她。


    白蘇輕手輕腳走到門邊,從門縫向外看去,外麵沒有月亮,漆黑一片,眼睛稍微適應了一下,隻見一道人影從剛剛種下的茶樹叢中躍出,朝這邊看了幾眼,猶豫一下卻沒有過來,而是飛身離開。


    “小姐,怎麽了?”十三見白蘇鬆了口氣,這才開口問道。


    白蘇搖搖頭,徑自思索著,向臥室走去。


    躺在塌上,白蘇方才的睡意已經消的差不多了,她反複猜測是什麽人會來夜探成妝院,又是為了什麽?那人竟然掉進茶樹叢裏,說明他可能不是白府之人,白府雖大,但白蘇風風火火挖樹種樹,這麽大的動作,身為白府人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但是,這人必定常常來成妝院,否則,他怎麽會知道院中原本是什麽也沒有的呢?若不是他對成妝院太熟悉,也不至於粗心到連地形也不觀察一下。


    白蘇心浮氣躁的揉著太陽穴,慢慢念起《靜心經》。這《靜心經》是道家經文,因以前白蘇又心髒病,情緒不可起伏太大,她的主治醫生便推薦她時常看這一類的經文,倒是頗有成效。


    念了一會,果然慢慢平靜下來,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困意。


    第二天快到晌午時,前院來人通傳,老爺有請。


    白蘇扯扯嘴角,她昨天那一番作為,白老爺果然知道了吧。


    這次沒讓人帶路,白蘇輕車熟路的便到了前院。前院的飯廳設在離主廳不遠的地方,早就有侍婢在候在那裏。


    “三妹!”珍女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白蘇頓住腳步等她,隻見珍女一襲鵝黃色的深裙,宛如一隻黃鸝鳥般蹦蹦跳跳的朝她跑過來。


    看見這樣活潑開朗的女孩,白蘇麵上不由自如的綻開一朵笑靨,純淨蒼白,飄渺的令人想將她緊緊箍在懷中。


    珍女笑的更歡快了,“三妹,你這般容顏,令我心如揣鹿,真真是美極了!”


    她說白蘇美麗的令人心裏怦怦亂跳。白蘇嗤笑道,“在你眼裏,我便是再美,哪裏又比得上俊美如玉的男子?”


    白蘇意有所指的將“俊美如玉”咬字清晰,那陸揚,倒也勉強當的上這幾個字。


    珍女正要再調侃她幾句,忽聽身後有人道,“三妹之容,絕世而獨立,哪裏是一般俗物可比。”


    雖是誇獎的話,但語氣中的鄙夷與嘲諷太過尖銳,白蘇不由得回頭去看說話那人。


    三層階梯之上站著一名十六七歲的白衣少女,肌如凝脂,唇似紅櫻,腰若約素,這樣居高臨下的站著便自然而然的帶著一股欺霜傲雪之姿。


    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這大概就是那個搶了自己未婚夫的大姐吧!想到這個,白蘇心中便對她提不起多大興致,縱使這個女子確實美的傾國傾城。


    見白蘇這麽直直的盯著她看,白絮心中略感詫異,探究的看著白蘇雙眸,而往日那一雙寫滿膽怯的剪水秋瞳,如今卻似一汪溫泉,煙霧氤氳,看不清深淺。


    “見過大姐。”白蘇先朝她欠了欠身便不再看她,提步向廳內走去。


    珍女瞪大一雙杏核眼,抓著白蘇的袖子,“幹嘛對她這麽客氣,有些人不知廉恥的搶了自己妹夫都理直氣壯,你倒是同她客氣的緊!”


    白蘇瞟了一眼臉色倏然一變的白絮,對珍女淡淡道,“吃飯吧,不可讓父親久等。”


    珍女雖還不甘心,卻是忍了下來,隨白蘇一起往屋裏走。


    “二妹,聽父親說,有意將三妹送與陸少卿呢!”白絮在背後輕笑道,“聽父親說,三妹仰慕陸少卿,約了陸揚做鴻雁送情書......”


    珍女猛的停住腳步,不可置信的看向白絮,又轉向白蘇,“三妹,她說的,可都是真的?”


    她就是頭腦再簡單,也能想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白蘇竟然為了救她而把自己搭進去!那衛尉寺少卿——陸離,對女人如對牲口一般,在尚京城裏是出了名的,即便他如今位高權重,相貌堂堂,也沒有一個女子願意嫁給他。


    白蘇心中苦笑,看著珍女欲哭還忍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單純的小丫頭在想些什麽,她可沒那種舍己為人的氣度。


    “還有,你自己與別的男人有染,為了賠禮,卻要我這個嫡出的姐姐嫁過去......父親到現在還火著呢,你最好小心點。”白絮盯著白蘇陰陽怪氣的說道。


    字字句句如針紮似的刺進白蘇心裏,胸口悶痛的厲害。以她身體的反應來看,這件事似乎也不是空穴來風。


    白蘇並不了解這件事情的原委,也不想與她過多爭論,便拉著珍女進廳去了。


    白蘇一進屋,一股濃濃的脂粉香氣撲麵而來,嗆得她幾乎咳嗽起來。她抬起寬袖稍稍遮掩鼻子,感覺好受一些了,才抬眼看過去。


    飯廳內的擺設簡單,最顯眼的便是一張很大的飯桌,桌子低矮,所有人都是跪坐在錦緞棉墊上。


    主位上坐的是白老爺和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女人衣著華麗,麵上塗的煞白,卻依舊掩不住歲月的痕跡。右手下方,是三個男子,其中兩個約莫已有二十歲左右,身姿端坐,儀態得體,而另一個卻隻是七八歲的孩子。三人眉宇間與白老爺有六七分相像,白蘇猜測那是自己的兄長和弟弟。


    白蘇轉頭看向脂粉氣最濃的左側,竟是七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或明豔、或柔媚,各有千秋。


    “父親、母親。”珍女朝主座上的白老爺和白夫人行了個半蹲禮。


    白蘇也有樣學樣。她身為妹妹,落後姐姐一步行禮是應當的,是以她的遲疑並沒有惹人懷疑。


    行禮後,珍女並沒有急於入座,白蘇也發現她身旁還站著兩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兩個女孩也朝白蘇和珍女行禮,“二姐,三姐。”


    直到白絮進來行禮後,姐妹幾個才依次序坐好。


    白蘇發現這裏十分注重禮節,長幼有序,所以接下來便不敢亂動,珍女做一步,她便跟著做一步。


    所有人都坐定以後,侍女才將熱騰騰的食物端上來。這個時代以肉食為主,一桌子菜上齊以後,竟然沒有一道菜是單獨的素食。


    用餐時除了不可以說話,並沒有特別的禮節,但笨重的筷箸和油膩的肉,再夾雜濃重的脂粉香氣,對白蘇來說簡直就是酷刑。


    飯廳裏落針可聞,這些人吃飯連咀嚼的聲音都沒有。


    直到白老爺擱下筷子後,所有人都立刻將筷子放了下來。


    白蘇鬆了口氣,總算熬到頭了。


    白老爺接過侍女遞來的水和絹帕,漱了口,拭了嘴,這才看向這邊,“五日後便是考校之期,你們學業如何?子邵,你身為兄長,先說說吧。”


    白老爺話落,為首的青年男子叉手道,“回父親,兒下月便可出師,欲投連州公子。以兒的才學,必然能成為連州公子門客。”


    聞得此言,白老爺麵上浮起淡淡的笑意。雍國誰人不知,顧連州乃是太子少師,成為少師府的門客,也就等於投靠了太子。那等地方,一般才學是進不去的,白子邵敢如此肯定,必然是很有才華了。


    “子渠呢?”白老爺摸著美須,笑眯眯的問道。


    “兒......兒如今學的是《孟子》。”白子渠聲音怯懦,雖然一樣行叉手禮,卻不敢像哥哥那樣直視著父親。


    四書五經是學子必學,雖然有很多人到老都還在研究四書五經,可研究和學習可不一樣!白老爺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顯然對他的回答十分不滿意。


    白子邵瞥了弟弟一眼,唇角輕蔑的笑意一閃即逝。卻恰好被白蘇捕獲,不過她也並沒有多驚訝,同是二十歲,一個才華橫溢,一個卻隻學到《孟子》,任誰都會輕看後者。


    白老爺淡淡的瞥了最小的男孩一眼,那孩子一哆嗦,忙有模有樣的行禮答道,“回父親,子荇最近通讀《周易》,頗有頓悟。”


    白蘇心中愕然,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能看得懂周易嗎?四書五經中,當數《周易》最為晦澀,古人用它來預測未來、決策國家大事、反映當前現象,上測天,下測地,中測人事。可見人人都可以看這本書,可真正能看懂的人卻寥寥無幾。


    白老爺麵色稍霽,看向白絮道,“絮兒向來是最省我心的,三個月後便出嫁了,為父特許你五日後旁觀。”


    白絮神色複雜,欣喜的表象之下失落暗生,柳家雖然富甲天下,她嫁過去做柳家未來的主母必然是錦衣玉食,但無論如何都隻是商賈的身份。而白家地位低下,想要進王侯貴胄的門,必然隻能是姬妾。


    總算是喜憂攙半了。


    “素兒,你呢?”白蘇正忙著在心中理清這一大家子的關係,忽聽白老爺點到她的名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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