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這位先生的……?”


    阿泰爾有些難以置信地問。


    “女兒,先生,女兒。”


    莉拉的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阿泰爾在人生中見過許多個笑容,然而即使是被他殺死的那些最窮凶極惡、對生存的欲望最強的那些瘋子,在臨死前露出的絕望笑容之中蘊含的負麵情感,也沒有今天看到的這一家人眼中此時流露出來的情感強烈。


    “這是怎麽回事?”


    阿泰爾感覺自己的喉嚨被無形的東西壓迫著。


    “本來我和蘭德都是煤炭有限公司的雇員,那時候我們的薪水雖然不多,但是也能勉強應付生活,買了這棟房子。”


    “但是後來因為空氣汙染治理,我們的工作丟了。蘭德的腿這個樣子,也找不到新的地方願意要他……”


    “你們就沒有找過那些大人物安排的負責後續處理的官員嗎?”


    盡管心裏已經猜出了答案,阿泰爾還是心懷僥幸地問道。


    “他們說,這是改革的代價。”


    一直沒有出聲的蘭德先生用沙啞的嗓音說道。


    房間裏一陣沉默。阿泰爾微微壓低了帽簷,似乎是在掩飾自己臉上的表情。片刻之後,他打破了沉默。


    “……回到我們先前的問題。你這幾天是否注意到客人晚上離開這裏?或者,在白天的上班時間頻繁地離開?”


    阿泰爾感覺,如果繼續傾聽這些可憐人的境遇,他今天可能就完成不了預定的調查目標了。而且,即使他耐心地傾聽,對他們的處境也沒有絲毫改善。


    “應該沒有吧,我已經上年紀了,被指名的次數也不多。”


    莉拉坦然地說訴說著自己的處境,阿泰爾可以想象,在麵對那些客人的時候她也是這樣麵無表情地拉開自己粗糙的衣物,袒露出正在同樣粗糲的時光中逐漸衰朽的肉體,而他的丈夫就坐在薄薄的木板牆外,在晦暗的燈光下,聽著隔壁傳來的妻子和女兒粗重的呼吸聲,精打細算地為那間房屋的暖氣填上幾根柴火……


    莉拉推了推靠在自己身邊的女兒,“洛佩,你有注意過嗎?”


    “……最近應該是沒有了,除了上周一那位動作特別粗魯的先生,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中間不知道他有沒有離開。”


    洛佩揉了揉眼睛,“媽媽,這就問完了嗎?我想回去躺一會,我肚子疼,可能受了點傷……”


    “再等一會,等一會就可以了,待會媽媽給你熬紅糖水,喝了就不疼了……”莉拉把女兒往懷裏摟了摟,“警官先生,還有什麽問題嗎?”


    “那位先生長什麽樣子?有沒有帶很多行李?回答完這些問題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阿泰爾彎下腰,把自己的臉貼近那位小女孩。他控製住表情,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和善一點。


    然而,接下來的幾秒鍾發生的事情成為了阿泰爾後來半年的噩夢。


    名叫洛佩的小女孩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似乎是想要說什麽卻沒說出口。


    下一秒,她的表情突然變得扭曲,腹部突然像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很快就到了皮球大小,把她瘦弱的身體撐的像一個快要滿溢出來的酒囊。


    “躲開!”阿泰爾大吼一聲,一把拉住洛佩的手腕,把她硬生生甩了出來,用自己的身體隔在了還沒緩過神來的蘭德夫婦和洛佩的中間。


    “女神啊,這是——”莉拉的驚呼還沒落地,如同氣球破碎一樣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房間,同時從小女孩洛佩的腹部擴散開的還有飛濺的血肉、腥臭的氣味以及某些不可名狀的東西。


    那是一個渾身是血的某種怪物幼崽,它的麵龐被血汙覆蓋,但是僅憑氣息阿泰爾就能判斷它和人類完全無關,更像是失控的怪物。它的肢體扭曲成奇怪的角度,穿透了洛佩的身體,抓住了她的內髒——不,它的手已經和洛佩的腸子融為一體,就那樣掛在洛佩裸露的腹腔上。


    還沒等阿泰爾做出反應,那截化成了怪物手臂的腸子猛地從洛佩的腹腔裏飛出,帶起了令人牙酸的血肉撕裂聲和洛佩的慘叫聲——在那怪物的些許反哺下,她還沒有死去——纏向了阿泰爾的脖子。


    阿泰爾本來可以翻滾躲開,但是他的身後就是被嚇傻了的蘭德夫婦,避無可避。於是,他猛地伸出左手墊在脖子和觸手中間,那腸子化成的觸手直接纏在了他的胳膊上,竟然直接將他拎了起來,阿泰爾隻覺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要被勒斷了。


    “媽媽,我肚子疼,我好害怕……”仍然保留了意識的小洛佩聲音顫抖的就像破舊的留聲機,麵對這種情況,她那雙藍色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淚水。


    “洛佩?洛佩!”蘭德先生此時的聲音裏終於帶上了感情色彩,他焦急地站起身來,卻因為忘了自己的腿不方便而狼狽地在櫃台後麵滾成一團。


    阿泰爾用另一隻手在腋下槍套中抽出了左輪,當下的局勢已經由不得他慢慢更換子彈了,所以他直接拔槍瞄準了洛佩,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清空轉輪。刺客在這方麵也具備一定的強化,阿泰爾試過一次,自己打空六發子彈隻需要不到兩秒鍾的時間。


    然而,他和洛佩中間的彈道上擋了一個人。


    莉絲在發現自己的女兒出了問題的第一時間就衝了上去,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與權衡,在麵對自己無法理解的恐怖現象時,這位在普通人當中都是比較孱弱的站街女郎做出了本能的決定。


    她衝了上去,用最原始的方式撕打著那個怪物,想要把它從女兒的身上分離開來,動作甚至快過了阿泰爾拔槍的速度。同時,她的嘴裏還喊著一些意義不明的話語,似乎是因為情況緊急語言係統沒能好好工作,又似乎是因為她剛剛在那個怪物和洛佩鏈接的地方咬下了一塊肉來——唯一能聽清的,就是她女兒的名字。


    阿泰爾猶豫了,麵對這樣的場景,即使他是個冷血的殺手,也沒能第一時間對這位可憐的母親扣下扳機,把她和她身後的怪物一起打成碎片。


    麵對這個女人的本能舉動,即使是那個怪物也嚇了一跳,甚至連束縛阿泰爾的力量都輕了一些。不過很快,它同樣做出了處於本能的反應。


    貫穿血肉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噴濺的血花染紅了發黴的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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