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驚之下,駭然回顧,卻見那白頭發老翁正自望著她沉聲笑道:“小姑娘,你說得多了,難免口幹舌燥,可要喝些特色山茶潤潤喉嚨呀。”


    黃盈盈感激地輕輕一笑,接過他手中的茶杯,望著這奇異的老人又自走出門外,不知為什麽,她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


    少年秦鴻卻在暗中想道:“她本來極為自負於自己的奔跑能力,可是卻對那偷發暗箭的兩人如此稱讚,看來那兩人確實跑得很快……”他心念一轉,又忖道:“可是,這又怎麽可能,難道他們倆個才是蹴鞠爵府慘案的凶手?”


    秦鴻正想間,卻見黃盈盈俯首沉思半晌,淺淺喝了口杯中的茶,接著又道:“我看著他們逃得無影無蹤,正一個人發呆,哪知身後突地傳來一陣腳步聲,一條黑衣人影,電也似地從我身後奔到前麵崖壁之前,那身形根本沒有停頓一下,一頭鑽進灌木叢中去了!我不禁為之脫口驚叫了出來,那人竟然就是你這位昏厥在這裏的朋友!我望著他們的身影一個個在眼前的灌木叢前消失,自知沒有勇氣去追,便隻好往回走,哪知我追人的時候根本沒有留意方向,回來的時候,竟然迷了路。”


    黃盈盈講到這兒,稍微變動下坐姿,又道:“我在荒野裏兜了很長時間的圈子,碰到一場大雨霧,便又尋了個山洞躲了進去避雨,等到雨霧過去,我才出來,又轉了許久,後來就看到這裏有幾間木——“


    她正自娓娓而談,秦鴻也正凝神傾聽,哪知黃盈盈的語聲竟突地一頓,就像是一個正在流出潺潺瓊漿的閥門,突然被人關閉了一樣。


    秦鴻心中一震,抬目望去,隻見黃盈盈那原本常常如花的麵龐上,突然露出一種驚懼的表情,她不安地深深呼著氣,一麵喃喃自語:“這是怎麽回事……唉呀!”


    她說到這兒,突地站起身來,跑到了門外。


    少年秦鴻心中驚詫莫名,呆呆地楞了半晌,才緩步走到木門旁,卻見黃盈盈又驚鴻般地跑回屋中,來自四麵八方礦石的光線照耀下,她麵上的驚恐之色像是越發濃重了。


    黃盈盈一言不發地拔起了頭上一根銀簪,輕輕向那白發老翁好心送給她的茶水中一探——刹那之間,她手中銀簪變為烏黑。


    秦鴻麵容驟然而變,一個箭步,掠了過去,惶聲問道:“這……這杯茶裏有毒?”


    黃盈盈緩緩點了點頭,沉重地歎了聲氣,頹然坐到床邊上。


    秦鴻心中又急又怒,大喊道:“哎呀!那老頭兒呢?”


    他轉身走到門口,門外地上的寶石光線暗淡,四野荒荒,哪裏還有那白發老翁的影子?


    這幾日之間,秦鴻雖經曆過許多次凶險之事,但卻沒有哪一次比此刻更令他心亂的,他惶急地撲到椅邊,一把扶住黃盈盈的香肩,惶聲道:“妹子,你中了毒?”


    黃盈盈那麽無奈地緩緩點頭道:“我的確中了毒。”


    秦鴻輕歎一聲,心中滿是自責自疚之意,頓足歎道:“我真該死,竟沒有看出這老頭子居然也是個歹徒,唉……這該怎麽辦才好,這該怎麽辦才好……”


    黃盈盈淒然一笑,道:“這又怎麽怪得了你,我也做夢也未想到這老頭子會在茶水中下毒,唉——可是我們根本就和他素不相識呀!”


    秦鴻心神交急之中,突地頭腦中靈光一閃,麵上泛出喜色,急聲道:“你趕快將那‘留魂丹’吃上一粒,然後我們再想辦法,快呀!”他方才聽了這“留魂丹“的神奇妙用,此刻想到此物,心中那份慌亂便自一定。


    誰知,少女黃盈盈卻滿臉沮喪地緩緩垂下頭去,生像沒有聽到她的話似的。她嬌弱的身軀也緩緩向椅後倒下,那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也緊緊閉成一線。


    秦鴻機伶伶地打了冷戰,雙手擱在她的肩頭,輕輕搖晃著顫聲道:“難道那丹丸你盒中就隻有一粒嗎?”


    黃盈盈無力地將身軀倚在他的手臂上,仰麵淒然一笑,緩緩點了點頭,此刻她察覺到秦鴻對自己關切的神情,是那麽純真而坦率,因此她便也毫不羞澀地將身軀向他倚了過去。


    人類的情感最容易流露的時候,便是在患難中,何況黃盈盈此刻覺出自己的身軀已開始逐漸變得麻木起來,她知道這種現象意味著的是什麽,因為她的導師鬱靜芬對藥物知道得極多,所以黃盈盈很早前就知道,天下的毒藥,無色無味,而又能使人在中毒之後,片刻之間就會全身麻痹的,也就隻有那麽寥寥數種,自己此刻顯然中了這種罕見之毒,沒有了留魂丹,想活命已大致無望了。


    那麽,一個快將死去的人,又何須再隱藏自己的情感呢?……


    其實,自從第一眼見到秦鴻,黃盈盈心中便有了一份難以了解的微妙感覺,而此刻,這份難以了解的感覺已變得十分明顯了。


    她抬起頭,突然想起一個詩人曾經說過的名句:“有些人的愛,就像風,看不到,卻感受得到。”


    於是她不禁又幸福地一笑,因為她雖然將要死去,卻已尋得了自己從未有過的一陣風似的愛情。然而她這笑容在秦鴻眼中,卻遠比世上最最淒慘的哭聲還要悲哀,她難過地想到——這小妹妹竟將她身旁僅有的一粒靈丹,因為自己的緣故喂給了那善惡難辨的黑尊爵王子,而此刻,等到她的性命需要這粒丹丸延續的時候,卻已經無計可施了。


    “那麽,你……”秦鴻黯然長歎一聲,垂下一滴淚想道:“都是因為我,你都是因為我才會死,唉——秦虹呀秦虹,你曾眼睜睜地望著那舍命救你性命的小白貓被人打死,此刻你又得眼看著一個小妹妹因為你,而死在你的懷中……”


    一念至此,他隻覺自怨自疚之情,從中而來,不可斷絕,就連他扶著黃盈盈的一雙手掌,都不禁為之顫抖起來,因為除了這些感覺之外,更令他感動的是,這妹子雖將因他而死,卻直到現在也沒有半旬怨言,秦鴻從小孤傲自立,像這種足以令他刻骨銘心體會到的情感,他卻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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