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就不用了吧!她還小呢!”崔蒲連忙便道。


    “不小了,她馬上就足足十四歲了。先定親,過上一兩年再出嫁,年紀正正好。要是你還是舍不得,再多留她兩年也行。隻是先訂了親,我就有理由將她留在府上備嫁,不讓她再出去亂跑了。”慕皎皎道。


    崔蒲的臉色卻蒼白得更厲害。


    隻要一想到他疼愛到大的大娘子馬上就要披上嫁衣嫁到別家去,對別人一家子端茶遞水做小媳婦,然後和他就沒了多少來往,父女倆再也不能湊在一起肆意親昵了,他的心口就一陣一陣的揪疼。


    “還是算了算了,還不到時候。這種事情,過兩年再談不遲。”他小聲道,不知道是在說服慕皎皎還是在說服自己。


    慕皎皎好氣又無力。“這兩年,給大娘子提親的人都快踏破門檻了!就連給大郎君說親的人都來了,大娘子真的可以先定下來了。”


    崔蒲嘴角又狠狠抽了抽。


    “娘子”,慢慢回過頭,他一臉楚楚可憐的看著慕皎皎,“怎麽辦,我舍不得大娘子。我就是不想讓她嫁人,現在便是定親都不想。”


    想都知道,這家夥愛女如命,天天可以為了各種原因和大娘子吵吵鬧鬧,但絕口不提嫁人的事。這兩年,多少人多少雙眼睛都盯著逐漸長成的大娘子,幾乎每次有人上門來、亦或是他們出去赴宴時,都會提到大娘子的親事,但都被崔蒲給一力拒絕了。


    她之所以這麽一提,也不過是想讓他認清事實罷了。


    現在既然他都這麽說了,慕皎皎便道:“既然不想嫁她,那麽你就攔不住她。你在南方也治理過水患,你也明白堵不如疏的道理。大娘子又這麽大了,性子被你養成這樣。她要跟著你們上戰場,你覺得你攔得住嗎?”


    崔蒲眼神又是一暗。“我明白了。以後事情不嚴重的時候,我讓她去湊個熱鬧便是了。”


    反正,他是寧願讓女兒再放肆大膽的再野一陣,也不想她嫁人!


    這男人對女兒的寵愛真是沒邊了!慕皎皎無力搖頭,以後誰能降服這麽野性的大娘子啊?還有崔蒲這麽一個無原則寵愛女兒的嶽父在,她想想都為大娘子未來的夫婿感到頭疼。


    這件事,原本隻是夫妻倆關起門來說說的。結果不知道怎麽一回事,大娘子聽說了,便趕緊跑到慕皎皎跟前來:“阿娘,我不嫁人!我要跟在阿爹身邊,和阿爹一起上陣殺敵!”


    “你是這一陣子不想嫁人,還是這一輩子都不想嫁?”慕皎皎問道。


    大娘子一怔,慕皎皎卻直勾勾的看著她的眼睛:“你給我老實說話。”


    大娘子便老實回答:“這一陣子。”


    “為什麽?因為你不想嫁,還是心裏有了人,卻嫁不了?”


    大娘子小臉一紅。“阿娘!”


    “那就是後者了。”慕皎皎點頭。


    大娘子便臉兒紅通通的垂頭不語。


    慕皎皎慢慢上前來摸摸她的頭:“阿娘又沒說這事不好。少女情懷總是詩,你能有一段這樣的經曆也是不錯。我不會問你那個人是誰,你隻管把他放在心裏就是了。現在你還小,你想拖延婚事就先拖延著吧!隻是你應該明白,你是博陵崔氏的小娘子,你阿爹如今又是朝廷三品大員,能和咱們家結親的人家隻有那為數不多的幾家。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才行。”


    大娘子臉上的紅潮漸漸退去。


    她咬咬唇,輕輕將頭一點:“阿娘你的意思我明白。我這兩年會好好表現,不讓博陵崔氏的名聲因我而蒙羞。”


    “但願你能做到這一點吧!”慕皎皎低聲道。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此後,慕皎皎絕口不再提大娘子的親事。再有人問,她便以長安的阿姑給大娘子算命,大師說她不宜早嫁、也不能早早的定下親事為由婉拒了。


    崔蒲以後去軍營巡遊,除了大郎君外也帶上大娘子。遇到一些小小的戰事,他也會讓大娘子上場,讓她過過打仗的癮。而大娘子也表現不俗,有幾次還生擒了好幾個吐蕃賊人。


    不僅如此,她在閑來無事的時候,還帶著青苗青芽幾個丫頭組成了一支娘子軍。崔蒲不帶她出去的時候,她們一行十來個小娘子就在後院裏練功射箭,或者縱馬在城外疾馳。有時候跟著慕皎皎去郭子儀府上做客,她還將她的隊伍帶了去,讓郭子儀幫忙指點戰術。


    經過將近一年的訓練,這群娘子軍竟還真有了幾分氣候。這讓慕皎皎和崔蒲大吃一驚。


    不過還好,這裏是邊關。在邊關,將門虎女多了去了,上戰場殺敵、率人保衛家園的女英雄數不勝數。能培養出娘子軍的人也不是沒有,諸如現任河西節度使安思順的長女,她手下也有一支娘子軍。所以,她便時常叫大娘子帶著她的娘子軍去切磋技藝,兩個人還動不動就帶著人去找別家的娘子軍玩耍較量,這彪悍的名聲是越傳越遠了。


    轉眼便到了天寶九年。


    崔蒲這個刺史也是越當越順手。雖然每天累得都跟條狗似的,但眼看河西五郡被他給治理得穩穩當當的,他心中還是驕傲滿滿。


    然後,他就開始不滿足了。


    這一日,又將一支妄圖在邊境劫掠的羌族人鎮壓後,他回來便對慕皎皎抱怨:“天天都是這些小事,好沒意思!你說,什麽時候我才能去和胡人大戰一場呢?”


    慕皎皎沒好氣的看著他。“要不,你去和安節度使商量商量,讓他給你一個機會?”


    前任節度使王嗣忠身為太子的人,終究還是沒有逃脫李林甫的魔爪,在前年就被構陷,召回長安了。後來接任他位置的便是王嗣忠之前的手下,名喚作安思順。安思順乃是安祿山沒有血緣關係的堂兄,不過這兩個人關係並不好。安思順相較於安祿山漢化得更深些,因而心中對漢族秩序的敬仰和維護也比安祿山要深得多。對於安祿山這些年做的這些事,他深表不讚同,也曾教訓過安祿山幾次,但都被安祿山給無視了。他一氣之下,幹脆都不怎麽和安祿山來往了。


    而崔蒲因為和安祿山是死對頭,他便漸漸和崔蒲走得近了。一次酒醉後,安思順拉著崔蒲的手道:“安祿山此子狼子野心,咱們必須小心防範啊!一不小心,他就能反了咱們新唐王朝!”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人信誓旦旦的說安祿山會反了。


    而且,這話還是從從小和安祿山一起長大的堂兄嘴裏說出來的,真實性不容置疑。


    崔蒲垂下眼簾:“如今他勢力逐漸坐大,背後又有貴妃撐腰,我們又能奈他何?”


    說起朝廷裏的事情,他心中難掩悲憤。


    安祿山一個半路出家的胡人,居然如今在朝中混得如魚得水,進了朝堂見太子而不拜,口口聲聲眼中隻有貴妃娘娘,沒有什麽太子。聖人得知後也不生氣,反而大肆誇讚他孝謹,讓他多多孝順楊貴妃,還叫他和楊貴妃族中的侄子侄女互稱兄弟姐妹,做出一副感情極好的假象來。


    這個太子啊,真是窩囊到家了!被人欺負到頭上還不知道反抗,就知道一味的躲躲躲,忍忍忍,真是氣死他了!


    對太子無能的憤慨、對聖人越發糊塗的不安、以及對安祿山一派持續坐大的不滿讓他們倆極為投契,時常聚在一起飲酒說話。從朝中新發生的大事到邊關彎彎繞繞的各種錯綜複雜的關係,從河西地區的各種人政軍政,到戰場上的退敵之策,反正是亂七八糟,無所不談。


    雖然憎惡安祿山,但崔蒲對安思順卻是十分的敬重。而對於崔蒲這個外界傳言放肆不羈的朝中異類,安思順也十分的欣賞。


    也是基於這一點,慕皎皎才讓崔蒲去和安思順提這樣的要求。


    崔蒲聞言卻輕叱一聲:“你當我傻嗎?聖人老糊塗了,李林甫如今行事也越發張狂,如今他的爪牙全都盯著我們呢!隻要我做出一點越點界的事情,他就會抓住了大肆彈劾,直到將我給滅了。我才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那你就還是老老實實帶著你的人在這五個郡內晃悠吧!”慕皎皎便道。


    崔蒲扁扁嘴。“娘子,你怎麽能這樣?我心情本就已經不好了,你就不能說幾句好聽的來哄哄我嗎?”


    “你心情不好嗎?剛才不是還笑得那麽開心?”慕皎皎淡然道。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崔蒲悶悶道。


    裝!你再裝!


    慕皎皎沒好氣的道:“都快到不惑之年的人了,還跟我耍小脾氣,你也好意思!”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在你跟前,我就要耍脾氣,就要耍就要耍!”崔蒲根本就不以為恥,反而又湊到她身邊,緊緊黏在她身上的那一種,“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隻有抱抱你才能好。管它多少歲,就算以後七老八十病了死了,我也要抱著你。你不在我懷裏,我在地下都睡不安穩!”


    他這是在說情話嗎?


    慕皎皎無力歎口氣。“剛才不是在說你想打更刺激的仗的事嗎?”


    “不是說了嗎,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現在我就想抱著你。”崔蒲說著,頭已然靠在了她肩頭。


    慕皎皎好生無奈,嘴角卻不由自主的微微勾起。


    她伸出手去,本來是想把他的頭給推到一邊去的。可等接觸到他的頭頂,她卻又不忍心下手了。便改為在他頭上輕拍了拍,便罷了。


    這一幕被躲在外麵窗戶下頭的幾個娃娃們看到了。


    大郎君扯扯嘴角:“阿爹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天天這麽癡纏著阿娘,他羞不羞?”


    大娘子又通過窗子縫隙往裏看了看,才慢慢收回目光:“阿娘真幸福,能遇到阿爹這麽疼愛她的人。以後,要是有個人能如阿爹這般對我,我就是死了也滿足了!”


    “阿姐,你的‘有個人’直接換成那個名字不是更好?”大郎君揶揄道。


    大娘子立馬臉一沉,掄起拳頭就往他身上落。


    大郎君連忙抱著頭就跑,大娘子卻不依不饒,繼續追上去對他拳打腳踢。


    眼睜睜看著阿兄阿姐兩個人跑開了,小娘子還呆呆的。她眨眨眼,再眨眨眼,便對還在一旁打瞌睡的二郎君道:“阿兄,阿姐和大兄他們怎麽啦?”


    “沒什麽,阿姐她懷春了,阿兄又犯賤了,兩個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二郎君打個哈欠,便拉上她的小手,“咱們也走吧!我餓了,你那裏有沒有什麽吃的?”


    “有啊有啊!外祖父前些日子叫人送了一筐醃梅子過來,我用它做了梅子糕,酸酸甜甜好好吃,我帶阿兄你去吃啊!”小娘子忙不迭點頭,便主動拽著二郎君往自己的小院子走去。


    如此,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不過,這份安穩都是相對的。


    崔蒲才對慕皎皎發出牢騷沒多久,一日半夜,刺史府的大門便被敲響了。


    崔蒲出去一趟,回來就急忙叫人將他的鎧甲拿出來。


    “怎麽了?”慕皎皎問。


    “安節度使率人在祁連山同突厥人交戰,不想隊伍了出現了叛徒,節度使陷入突厥人的包圍圈中。我現在要去施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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