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知府夫人頓時狠狠一抖,趕緊轉身去迎。


    慕皎皎也往那邊看去,便見一位滿頭銀絲的老太太在丫鬟的扶持下朝這邊走來。她應該病了很久了,一件半舊不新的外裳套在她身上,卻顯得空蕩蕩的。而且她人也不穩,走一步便晃一下,身旁的丫鬟小心扶著,憋得臉都紅了。


    “我聽這裏吵吵鬧鬧的,怎麽一回事?”好容易在上位坐下,老太太緩緩開口。


    她的聲音雖低,那氣勢和威儀卻絲毫不減。慕皎皎分明看到左知府夫人又是一顫,她趕緊揚起笑臉:“沒什麽呀!隻是媳婦遇到了幾個長安同鄉,一時聊得開心,聲音大了點——可是吵到阿姑您了?那我們小聲點就是了。”


    “真是如此?”老太太目光一掃,最終便落在了站立的慕皎皎身上。


    婉娘方才被慕皎皎一席話氣得七竅生煙。如今看到左家老太太出來了,她連忙便上前道:“就是如此!我們是和夫人說笑呢!”


    我的天呐!


    左知府夫人不禁閉上眼。


    而聽到聲音從旁傳來,老太太隻是隨便瞥過去一眼,便又將目光給收了回來:“這是哪家的女眷?”


    左知府夫人嘴唇抖了抖,沒有說話。


    婉娘也不算太蠢,至少知道自己的身份上不得台麵,趕忙就低下頭去。


    老太太見狀,眼神更是一冷:“怎麽,我老婆子病了這麽久,在這個府裏說的話都不管用了?既然如此,我看這個壽宴也不用擺了,我還是回去躺著吧!”


    “阿姑您何出此言?”左知府夫人右眼皮一陣猛跳,無奈隻得硬著頭皮道,“她便是現在海陵縣縣令府上的女眷,特地前來給您拜壽的。”


    “海陵縣縣令?我記得他此次上任,娘子不是留在長安侍奉爹娘了嗎?”


    “這個……現在這個是在這邊幫他打理後院的女眷。”


    “那就是個妾?”老太太才不和她客套,當即就沉下臉,“什麽時候咱們左家的門庭也容許一個姨娘來玷汙了?”


    左知府夫人當即撲通一聲跪下了:“媳婦不敢!媳婦隻是……”


    “隻是看在你表弟的麵子上,想給他長長臉麵,讓別人都知道知府大人格外高看他一眼。”慕皎皎慢條斯理的接話。


    左知府夫人立時身抖如篩糠。“阿、阿姑……”


    老太太一張臉都青了。“好啊,你都幹出這樣的事了,還不承認已經不把我這個老婆子放在眼裏了?想我們左家,曆代清清白白,男子三十無子方能納妾。我活了這把年紀,還從沒見過一個小妾在我眼前出現過!結果到了今日,你竟然容許一個小妾來給我拜壽?你這哪裏是要給我拜壽?你根本就是想氣死我!這個壽宴不辦了,我這就叫人收拾東西回泉州老家去,省得在這裏礙你的眼!或許回了鄉下老家,我還能多活兩年!”


    說罷,不管左知府夫人如何哀求,她扶著丫鬟的手轉身就走。


    左知府夫人哭得不能自已,隻能撲過去抱住她的小腿連連求饒。


    明天的壽星今日竟然鬧著要收拾東西回老家,這件事不可謂不大。前頭左知府聽說了消息,趕緊就跑過來。甫一進門,他見到的就是自己的老母親和夫人相持不下的情形。


    他趕緊撩起袍子跪下:“兒哪裏做得不對,阿娘您要打要罵都使得。可是好好的,您為何要提回鄉下老家的事?您這是要逼死兒啊!”


    老太太雖然對兒媳婦凶惡,但麵對自己的兒子,她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便流著淚長歎一聲:“你問問你媳婦吧!”


    左知府連忙轉向左知府夫人:“你到底對阿娘說了什麽,竟惹得阿娘如此震怒?”


    “我、媳婦知錯了!”左知府夫人連忙哭道,“媳婦這就叫人把她領下去,再也不讓她出現在阿姑您跟前!”


    老太太便又一聲冷笑:“領下去?也就是說,你還是要讓這個小妾立在我左家的門戶之下?”


    左知府一聽這話,頓時明白了。他立馬也沉下臉:“不是跟你說了,這就是個丫頭,你叫她直接下去給表弟鋪床疊被就是了,怎生會把人給帶到這個地方來?你不知道阿娘這輩子最看不得這等妖裏妖氣的女人嗎?”


    不過是想在自己人跟前故意給表弟長長臉罷了,其他人心知肚明,卻都沒有說什麽。誰知道中途多出個慕皎皎來,她就把事情給攪壞了?左知府夫人心裏委屈得不行。


    被丈夫和婆婆一起指責,她更是羞憤得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


    “妾這就叫人把她送回海陵縣去!”她連忙改口。


    “送什麽?她一個做妾的,哪來這麽大的臉麵?直接趕出去就是了!你就直言告訴你表弟,隻說我們左家一向不興納妾,也從不允許做妾的登堂入室。以後他要是再帶這種女人上門的話,他也不用來了!”左知府冷聲道。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左知府夫人不敢不從,連忙就命人將婉娘給拖出去,直接扔出大門去。


    好容易等仆從送來消息,婉娘已經被扔出去了,老太太才緩了口氣。左知府也連忙溫言軟語的勸了老母半天。左知府夫人更是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跟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一聲都不敢吭。


    柳氏等人見狀,也尷尬得不行。一個人連忙建議:“這裏不便久留,我們還是走吧!”


    其他人連忙點頭,卻隻有慕皎皎主動走上前去:“知府夫人,您是不是還忘了什麽?”


    我的媽啊,這個女人怎麽還陰魂不散?


    左知府夫人再聽到這個涼冰冰的聲音,霎時魂魄都要飛到九霄雲外去了。麵對這個弱弱小小的小娘子,為什麽她感覺壓力比方才麵對阿姑時還要大得多?她現在已經渾身冰冷如墜寒潭了!


    老太太和左知府聽到聲音也轉過頭來。左知府問:“她忘了什麽?”


    “一句道歉的話。”慕皎皎一字一頓的道。


    “她對你做什麽了?”


    “她——”


    “我認錯!”左知府夫人突然便道,趕緊便走到慕皎皎跟前,畢恭畢敬的對她行了一禮,“方才是我不對,還請崔縣令夫人不要生氣了。”


    慕皎皎靜靜看著她:“你並沒有說你哪裏做錯了,也沒有說日後如何改正。這個錯認得太敷衍了。”


    左知府夫人暗暗咬牙。隻是阿姑和丈夫都在上頭看著,她根本不敢如方才一般耍脾氣,隻得硬著頭皮道:“方才我讓你和一個小妾平起平坐,是我腦子糊塗了,一時忘了規矩,我向你認錯。以後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你果真隻是腦子一時糊塗了嗎?”慕皎皎還不滿意,依然咄咄逼人得很。


    左知府見狀,他眼神也不由一暗:“這位便是崔知縣的夫人?果然是位豪爽的小娘子,不知你們來揚州這幾個月,對揚州的氣候適應得如何了?”


    “左知府您不用旁敲側擊的提醒我新來一個地方不能一味的逞強。現在我隻是給我自己討回一個公道而已。我就不信,您去上峰家中做客,如果上峰叫您和他養在府上的孌童同坐一桌、稱兄道弟,您會相信他隻是一時腦子糊塗忘了規矩!”慕皎皎不卑不亢的道。


    左知府立時也被她的話噎得直翻白眼。


    唯有老太太眼神一閃,目光深深的盯著慕皎皎看了好幾眼,這才慢條斯理的道:“人做錯了事,那就要認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可如果明明犯了錯還不肯承認,非要巧言善辯為自己開脫,這樣的人,我第一個不饒了他!”


    左知府夫人絕望的閉上眼。


    “阿姑教訓的是,媳婦知錯,媳婦這就好好向崔知縣夫人賠禮認錯。”說著,她再度對慕皎皎一禮,終於把話說完了。


    慕皎皎也才終於頷首:“既然你承認了錯誤,那我就不和你多計較。我原諒你了!”


    左知府夫人又差點吐血。


    左知府現在渾身也是冷氣直冒。


    好容易等到慕皎皎放過了自己夫人,他忍無可忍道:“明日壽宴,我阿娘現在要休息了,崔知縣夫人你請回吧!”


    “現在我隻怕還回不了。”


    清清淡淡的一句話,現在是讓左知府夫婦倆雙雙冷汗直冒!


    “你還想幹什麽?”左知府脫口問道。


    慕皎皎眨眨眼:“方才,知府夫人不是留我下來給老夫人看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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