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崔蒲冷聲回絕。


    趙姨娘頓時也拉長了臉。“怎麽,崔六郎君你做官了,身價高了,就瞧不上外頭的窮親戚了?”


    “姨娘你兄弟是什麽人,你自己還不清楚嗎?打從我記事起,他吃喝嫖賭,無惡不作,就是個地痞流氓!表弟從小被他帶著,能好到哪裏去?你讓我帶他們去揚州,是打算讓我給他們做後盾,讓他們在那裏放縱無忌的胡作非為吧?”崔蒲冷冷道。


    “有你這樣說你自己親舅舅的嗎?啊?”趙姨娘臉一紅,當即大喊起來,“都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你現在倒好,長本事了,就連自己的親舅舅都不肯提攜一把?”


    “他算我什麽舅舅?有本事你讓他到崔府門庭上自稱一聲舅老爺,看看門房會不會敞開大門迎他進來?”崔蒲也抬高了音量。


    趙姨娘一怔,頓時便一屁股坐到地上,扯著嗓子大哭不止:“這日子沒法過了!崔六郎君當官了就忘了自家的窮親戚了啊!我這個姨娘生他一通有什麽用?現在不過求他一件小事,他都不答應。看來以後他就算做了宰相,我也別指望討他半點好!我不活了,我還是死了算了!”


    慕皎皎被她的哭喊給吵得頭疼。


    看看崔蒲,他的臉色也十分的難看。


    “怎麽辦?要不,咱們就答應了算了?”她小聲問。


    “不行!”崔蒲堅決搖頭,“我人都還沒走馬上任呢,身邊就被塞了這麽大一個麻煩,那還得了?我那舅舅和表弟你雖然沒有見過,但你看看姨娘這樣,再翻上兩番,就能想到那對父子什麽德行了。留他們在身邊,那不就是自己在自己腦袋上頭懸了一把大鍘刀,一不小心就把我自己都給哢擦了嗎?我才沒那麽傻!”


    “可是姨娘這樣……”


    “讓她嚎去!平常那些小事,我可以滿足的都滿足了。可是現在這個,我死都不會答應!”崔蒲說著,便衝著趙姨娘的小丫鬟高聲喝道,“你們一個個都是死人嗎?沒看到姨娘正難受得很?趕緊把她扶回去,給她用上一粒清心丸,好生服侍她休息。要是直到天黑姨娘還沒好,那就是你們伺候不周,我就把你們都趕出府去!”


    小丫鬟嚇得小臉兒慘白,連忙就跑上前來,不由分說把趙姨娘給拖了出去。


    隻是人雖走了,她那淒厲的哭喊聲卻還如餘音繞梁,纏繞在兩個人耳邊遲遲不曾散去。慕皎皎腦子脹得不行:“我累了,我先去休息會。”


    “嗯,我再去阿兄那裏坐坐。他說還有一些事情要交代我。”崔蒲點點頭,也陰著臉走了。


    不過,趙姨娘這件事還遲遲沒有結束。


    到了第二天,崔夫人特地將慕皎皎給叫了過去:“我怎麽聽人說,趙姨娘生病了?不吃不喝的,就隻在床上躺著流眼淚。她好歹也是六郎的姨娘,你去給她看看吧!”


    慕皎皎好生無奈。“姨娘這個病,我治不了。”


    崔夫人一聽,便知道事情不簡單。“這話怎麽說?”


    慕皎皎便將趙姨娘的要求提了一遍,便又苦笑道:“六郎現在本來就一個頭兩個大。他以前都沒接觸過官場上的事,心裏一萬個沒底。虧得阿舅心疼他,給了他兩個先生,可是這怎麽夠?他忙著到處找人取經都來不及呢,結果現在姨娘還要來添亂,他當時就快被嚇死了。原本他就擔心自己做不好這個官,要是身邊再多幾個不幹正事的人,那不是更拖他的後腿?他的事情做不好事小,但因此讓一縣百姓跟著遭殃,還連累了博陵崔氏的名聲,那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真是豈有此理!”崔夫人聽完就怒了,“你們小孩子家家的,自己就已經夠忙了,她不來幫你們解憂就罷了,卻還故意來添亂,這哪裏是在為六郎考慮?這事你們不用管了,趙姨娘那邊自有我去說,保證她不會再生出這樣的心思。”


    慕皎皎聞言歡喜得不行。“那媳婦就先謝過阿姑了。”


    也不知道崔夫人叫人去和趙姨娘說了些什麽,趙姨娘當天晚上就一咕嚕從床上爬了起來,飯也吃得下了,水也咽得進去了。隻是一連好幾天,慕皎皎叫人送去的吃食都被她給退了回來。


    由此可見,她心裏還是存著幾分氣性。


    不過,慕皎皎早沒心思去管這些。因為又有人找上門來求醫了。


    來者是許久未見的曹夫人。


    “原本以我們的身份,是沒這個資格來求六少夫人您幫忙的。隻是我家老太太年紀大了,最近大半年夜裏到了四更前後總是煩躁不安,全身發熱,以致不能入眠。請大夫看了許多方子,但吃完都沒有任何效果,人反而更消瘦了,倒是用了慕氏百草廳裏的清心丸後稍有好轉。所以現在,我們少不得要厚著臉皮來求六少夫人您大發慈悲,去給我家老太太看看了。”曹夫人一臉愧疚的道。


    慕皎皎聽了,隻問了一句話:“你來請我,曹老夫人知道嗎?”


    曹夫人一滯,麵露幾分羞窘。


    慕皎皎便擺手:“曹老夫人心裏對我一直有個疙瘩,怕是不會同意讓我診治的。曹夫人你若是希望她快點好的話,不如再去延請其他名醫好了。”


    “不不不,六少夫人您會錯意了!我家老太太當然是願意請您去的!其實今天我上門來求您,便是她的意思。”曹夫人趕緊便道。


    慕皎皎聽到這話,眉梢不由高高挑起。


    “她居然同意了?”


    曹夫人笑得十分尷尬。“人老了,性子有些固執。隻是事關自己的身體,她自然不會再拘泥於過去的成見。”


    翻譯成大白話,那就是曹老太太雖然不喜歡她,但也不會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尤其年紀大了,人就更怕死。現在發現自己的身體有毛病,她哪裏還顧得上什麽成見?自然是抓住最好的大夫趕緊給她治好病再說啊!


    不得不說,這位曹老太太的骨頭真是太軟了。她原本還以為她會強撐到底呢!


    慕皎皎唇角微揚:“最近我手頭事情較多,怕是抽不出時間出門了。”


    就是因為知道他們馬上就要離開長安了,所以曹老太太才急了,這幾天明裏暗裏的提醒她趕緊去把慕皎皎給請來給她看病。不然等人走了,長安城裏再找不到好大夫給她看病了那該怎麽辦?


    隻是老太太這事辦得不地道。又想叫慕皎皎心甘情願來給她看病,又不想拉下麵子,便將責任推到兒媳婦身上,隻交代兒媳婦務必要把慕皎皎給請來。曹夫人現在又能有什麽辦法?當著慕皎皎的麵,她隻能實話實說。


    “我們也知道六少夫人您馬上就要離開長安了。隻是醫者父母心,想必六少夫人您肯定也不會眼睜睜看著有人被病痛折磨而袖手旁觀。以前我們家上下對您多有不敬,現在我們都知錯了,還請六少夫人您不計前嫌,去幫我家老太太看看吧!”


    這個曹家上下,應該是包括了曹老太太和曹姝兩個人在內吧?


    雖然曹老太太對她不好,但曹夫人一直都對她禮遇有加。這一點她心知肚明。


    慕皎皎淡笑:“曹夫人的誠意,我感受到了。隻是我這兩天的確很忙,真的出不去門。不過曹老夫人的毛病,我大概知道原因了。四更為醜時,足厥陰肝經在此時當旺。她這個毛病就叫醜時驚躁症,是乃肝經之氣鬱熱,在當通之時而不能通導致的。現在之所以越來越瘦,也是病久鬱熱傷肝之陰血所致。這不是什麽大問題,用點小柴胡湯加味,疏通肝經、清解鬱熱,兼以養血滋陰。這麽服上幾劑就能夠好了。”


    說著,便叫紅豆端上筆墨紙硯,寫了一張方子給她。


    曹夫人捧著方子不由大驚:“六少夫人您是早就知道我家老太太有這個毛病?”


    “之前幾次去曹府,我不是同老夫人打過幾次照麵嗎?當時我就看她眼角發紅,神情有些急躁,便知她肝經上有熱。隻是如果她不再胡亂發火,適當克製脾氣,吃兩粒養榮丸就能好了。不過現在看來,倒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慕皎皎點頭道。


    曹夫人越發覺得無地自容。


    自家阿姑什麽性子,她難道不知道嗎?因為是寡母一手將兒子拉扯大的,她性子執拗又孤傲。現在年紀大了,就更往偏執的方向去了。全家上下,誰不順她的意都要被罵一通,就連慕皎皎這個上門給曹姝治病的客人都被她找過麻煩。想要她克製脾氣,那可比登天還難!


    而慕皎皎一開始就發現了這個苗頭,卻一直沒有提醒他們,想必也是心裏存了幾分氣,故意憋著想看熱鬧吧?


    現在她能開方子給曹老太太治病,已經是夠不計前嫌了。她實在不能再挑剔什麽。


    心裏明白慕皎皎是不願意再進曹家的門了,她便不再勉強,連忙捧著藥方便告辭了。


    隻是等她抓了藥回到曹府,將煎好的藥送到曹老太太跟前,曹老太太一把就給掀了。“就憑她半年前看的那一眼,她就能知道我是什麽病?你竟也真敢照著方子抓藥來給我吃!你就不怕她藥死我嗎?”


    曹夫人連忙跪下了。“六少夫人將您的病解釋得一清二楚,並沒有半點錯處。這藥肯定是對症的。而且阿姑您忘了嗎,她當初不一樣是看了十三娘幾眼,就說出了她的病症?”


    “那是十三娘!不是我!”曹老太太厲聲道,“這藥我不吃。你去把她請來,讓她給我把了脈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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