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馬翻車的地方其實不止一處。


    蘇珍宜在馬車裏被撞了下頭。她捂著額頭,當場就開罵道:“你是怎麽趕車的!今日就去賬房領銀錢結清得了!”


    車夫掀起車簾,對蘇珍宜道:“我也決定,幹完今天就不幹了。”


    麵前這車夫,不僅是聲音不同了,而且容貌也渾然不是長安侯府的那一個。


    “你是誰?”蘇珍宜驚覺過來,她忙往馬車內退去。


    但退到一半,她就又後悔了。自己這樣的容貌,被一個男人堵在車廂裏,會發生什麽事情!


    蘇珍宜慌亂地從頭上拔下發簪,抵在自己的喉尖威脅道:“你不要過來,你如果過來,我就自盡!”


    車夫笑了:“那我倒是省事了。”


    蘇珍宜的手都在抖,她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蘇瑾軒出息了,她就算不回周家做少夫人,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哪裏去。


    蘇珍宜鬆開那發簪,又把手腕的鐲子褪下來。她想了想,將耳環也摘下來。


    “你讓我下馬車,我自己回長安侯府。我不認識你,你帶著這些銀子想去哪就去哪,完全不用擔心有人會抓你。”蘇珍宜見那車夫的目光並沒有落在首飾上麵,不禁握了握領口。


    比起活著,其實……她又鬆開了領口的手。


    “你放過我。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蘇珍宜仔細看了眼那車夫。其實對方容貌上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比周若謙那張麻子臉還算是好的了。


    她也不算太虧……


    這個想法,蘇珍宜並沒有能夠延伸下去。


    車夫覺得,這位蘇三姑娘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到點子上。所以,三皇子的命令應該是可以執行了。


    鑽進馬車中,車夫打扮的暗衛,直接就扭斷了蘇珍宜的脖子。


    待這根本沒有想清楚原委的蘇三姑娘睜著眼睛斷氣後,暗衛想起了死在自己手上的另一個人。


    殺蘇三姑娘,可比殺陳天揚容易太多了啊。


    不知道,陳天揚心怡的蘇二姑娘是個什麽樣子?是不是也這樣,輕輕一扭,就可以要了對方的命呢?


    車夫將馬車收拾一番,做出蘇珍宜是被馬踩死的假相後,就直接離開了。


    這一批亂跑的疾馬都是三皇子安排的。他在兵部尚書府的時候,已經下定了決心,不會再留蘇珍宜多活一日。


    但有了殺陳天揚的前車之鑒後,這次即便隻是對付一個小小的蘇珍宜,三皇子也安排得極其細致,絕不想給人留下任何把柄。


    不過,把柄這種事,有時候未必全是真的。比如,現在入宮的三皇子。


    待三皇子入殿後,皇帝就屏退了所有的宮人。


    三皇子直覺有些不對,他抬起頭,尚來不及說話,就被折子砸到了頭。


    這種待遇,其實二皇子過去受過不止一次。


    但是,對於處事更為謹慎的三皇子而言,他是頭一遭麵對這種事情。


    人的性格是天生的,處事風格也是如此。雖然是頭一次麵對他父皇這種雷霆之怒,三皇子還是很快做出了反應。


    他直接跪在地上,朝皇帝求道:“父皇,兒子做得不對,您盡管打罵。但切勿氣壞了自己。”


    比起二皇子犯事時的,隻想逃避,三皇子這種處事,確實更讓皇帝舒心。


    若今日這事,不是手足相殘,皇帝也就真會揭過去了。


    偏偏事實就是二皇子死了。


    皇帝走到三皇子的麵前,揚手就給了兒子一個耳光。


    他怒道:“打你解氣,朕要殺了你才解氣呢!”


    三皇子聽皇帝這樣說,就知道今日這事絕不簡單。他聯想到兵部尚書府發生的事情,直覺就是陳天揚的死暴露了。


    三皇子在心底簡直是恨不得把蘇珍宜千刀萬剮,對直接要了她性命的行為是後悔不已。


    此等賤婦,他就該好好折磨一番再要其性命。


    三皇子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個響頭,同皇帝懺悔道:“父皇,兒子行事莽撞,兒子有錯,父皇若是真的殺了兒子才解氣,那您就殺了兒子吧!”


    三皇子以退為進,根本不相信皇帝會為了一個臣子要了自己的性命。


    但他今日顯然是完全賭錯了。


    皇帝冷笑著看向三皇子,答道:“你以為朕死了個兒子,就舍不得再死一個了?”


    三皇子這才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之處。他再次重重地把頭往地上磕去。


    “父皇,兒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還請您明示。”三皇子不敢再胡亂認罪了。


    他的反應極快,目光已經落在了皇帝先前用來砸他的折子之上。


    就在他看清楚了那折子上的隻言片語,猜到了一個大概的事實時,門外響起了太監的聲音。


    “陛下,德妃娘娘求見。”太監的聲音方才落下,德妃的聲音就緊接著在外麵響了起來。


    “陛下,求您見見臣妾吧。陛下,臣妾十五歲入王府,在您身邊整整二十五年了啊。”德妃聲音淒切,人未入殿,已能讓人聽出哭聲。


    皇帝目光越發冰冷地看了眼跪在自己麵前的三皇子,吩咐太監道:“引德妃進來。”


    三皇子心提到了空中。他有種不太好的直覺。


    這種直覺,在德妃進來後,完全變成了現實。


    隻見德妃一身淺粉色的裙裳,這顏色極其鮮嫩,是三皇子也未曾私下見他母妃穿過的。


    但這一身,皇帝是有印象的。


    十五歲的少女初嫁了,做的是他的側皇子妃,穿的就是這樣的粉色嫁衣。


    德妃今日功夫做得很足啊。皇帝強壓著火氣,與德妃說話:“愛妃此時求見,到底有何急事?”


    德妃看兒子跪在皇帝麵前,更加相信是東窗事發了。她先下手為強,揚手就給了三皇子一個耳光。


    然後,德妃才同皇帝求情:“臣妾自知,皇兒這次犯的是大罪。但臣妾懇請陛下,看在皇兒一心為您的份上,饒過他這次吧。”


    三皇子捂著那連著挨了兩巴掌的臉有些發懵。老二死了,關他啥事啊!他母妃這是要給他先把罪攬過來?


    方才折子上的幾個字三皇子看清楚了,榮王、薨。


    三皇子忙開口辯解道:“母妃,您不要胡亂說皇兒。皇兒一直在京中,可什麽都沒有做。”


    德妃又是一個耳光甩過去,她色厲內荏地嗬斥兒子道:“閉嘴!母妃與你父皇說話,你有什麽資格插言!”


    德妃不是不想把罪摘走,但兒子這次用的手段實在是太明顯了。


    同一個陷阱坑不了人兩次。可她兒子用了這樣的手段一次,怎麽就又用了第二次?


    德妃相信,皇帝手裏是已經有了實證的。到了這個時候,與其強詞奪理地狡辯,還不如利利索索認罪了,再找個其他理由來解釋這件事。


    德妃對皇帝哭訴道:“陛下,是臣妾教子無方。皇兒第一次對陳將軍下手的時候,臣妾就該狠狠地訓斥他。”


    三皇子沒有想到德妃這樣輕易就把陳天揚的事情給認下來了。他想要繼續矢口否認,但德妃卻又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三皇子心中陡然一驚。他今日在兵部尚書府才發現了蘇珍宜在針對自己,接著父皇這邊,陳天揚的事情就暴露了。


    所以,他先前猜的完全沒錯,蘇珍宜的所作所為,完全是蘇瑾軒的意思。看來,是蘇瑾軒背叛了自己,跟父皇稟告了詳情了。


    三皇子殺陳天揚後,因為身邊的侍衛全死了,所以他就選擇了蘇瑾軒來做發現陳將軍身亡的第一人,以便於圓陳天揚是南嶼人殺的這個謊。


    可以說,挑中蘇瑾軒後三皇子曾經有多滿意自己這個選擇,此刻他就有多後悔這件事。早知道蘇瑾軒會這般愚昧地背叛自己,他寧可叫身邊的暗衛來做這件事,都不會挑對方!


    隻聽德妃還在自省:“是臣妾婦人之見、目光短淺,想著陳將軍功高有震主之嫌。當日皇兒與臣妾說謀算陳將軍之事,臣妾還沾沾自喜。隻當他這是既盡了孝心、為陛下解決了憂心之事,又全了忠心,免除史官誅筆用在陛下身上。”


    “這一次,也是如此。”德妃用同樣的理由套道,“二皇子出征夜月,本乃是好事。但皇兒擔心二皇子回京後,諾布公主會借夫婿功績為藏錫謀利,所以才安排了先二皇子妃的事情,想要提醒二皇子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二皇子會因為先二皇子妃而落水溺亡,這完全是意外啊。陛下,皇兒這都是無心之失啊!”德妃慶幸,自己比其他人更早一步知道了二皇子死在返京途中的消息。


    也就是這一點點先機,才讓她有時間來想出這個理由,替兒子到陛下麵前來求情。


    先前,德妃入殿後,見三皇子跪在皇帝麵前的時候,內心其實是鬆了一口氣的。好歹人還沒被拖下去,這就證明此事尚有轉圜餘地。


    德妃覺得,自己來得正正好。


    跪在德妃身邊的三皇子一身冰冷,半點也不覺得他母妃來得剛剛好。


    如果他母妃不過來這一趟,三皇子還可以咬死自己沒有算計過他二皇兄。


    因為事實上,他確實沒做過這件事!


    但如今他母妃自作聰明把這事情給認了,他再否認,父皇怎麽可能還會信?


    而且,聽著母妃話裏話外的意思,二皇兄的死是因為先二皇子妃。這明顯就是有人在依樣畫葫蘆,借他對付過陳天揚的手段,一箭雙雕要除了老二和自己!


    三皇子此時恨不得立刻出宮,親手掐死蘇珍宜和蘇瑾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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