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提起筆,親自在書案前寫下:安怡、小七、皇姐六個字,接著他又把暗衛首領打探清楚的三人進出時間寫下來。


    寫完之後,皇帝就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安怡進去得最早,離開得最晚。小七和皇姐算是前後腳進去,又前後腳離開。所以,她們誰遇上了誰?


    七公主打探這些事情不能明目張膽,皇帝卻可以。他並不想花費時間和精力在這種能夠輕易得出結果的事情上。


    南嶼使臣和藏錫使臣都被喚到了宮中,皇帝開門見山問道:“十九的夜裏,朝陽長公主、安怡縣主和七公主,誰去了你們那?”


    南嶼使臣和藏錫使臣入宮時都極為惴惴不安。他們以為是那被捕的刺客攀咬到了自己身上。如今聽衛國皇帝這樣問,兩人都並未鬆口氣,心反而提得更高了。


    皇帝這是真的疑慮上了自己這邊?


    藏錫使臣搶先答道:“回稟皇帝陛下,咱們那就隻有七公主來過。”


    藏錫使臣想過了,左右他們都是要歸順的,不如先表明這個態度,希望衛國皇帝能明察秋毫,不要被奸人蒙蔽。


    “皇帝陛下,七公主過來是尋咱們諾布公主的。這一點,您可以召諾布公主進宮查探。”藏錫使臣表明態度道。


    南嶼使臣在一旁對藏錫人簡直是嗤之以鼻。


    居然立刻就稱衛國皇帝為皇帝陛下了。而且,連自己這邊的公主都直接推出來了,真是沒骨氣。


    “那朝陽長公主和安怡縣主是與冰雪公主見麵了,還是與南嶼使臣你?”皇帝目光落在南嶼這邊。


    先前還硬氣不已的南嶼使臣當即變換了態度,他回答皇帝道:“衛國陛下,我隻是親眼見到她們進了冰雪公主的房中,至於所談內容,一概不知。”


    皇帝對這個答案一點都不意外,他繼續問道:“朝陽長公主和安怡縣主是結伴而行?”


    “並不是。安怡縣主先進入冰雪公主房中,也是後離開。”南嶼使臣飛快地答道,他在旁偷看了一眼皇帝的神色,揣摩著皇帝的心理補充道,“我覺得,朝陽長公主並未與安怡縣主撞麵。”


    “何以見得?”皇帝頗有興致地看向南嶼使臣。


    南嶼使臣答道:“我聽說朝陽長公主是衛國陛下您的姐姐,而安怡縣主又是您弟弟的女兒。所以她們之間是親密的姑侄女關係。如果兩人撞麵了,理應是結伴離去。但實際上,並沒有如此。”


    南嶼使臣的這些回答,讓皇帝有了一絲絲的意外。


    他並不是覺得南嶼使臣說的內容格外有用,而是覺得——真是毫無道理。


    誰說姑侄女之間就一定會親密的,他與他的兒女們,如今還未必是一條心呢!


    皇帝想問的已經問完了,就讓太監領著兩個使臣又出去。


    待殿中無其他人了,他就繼續吩咐自己這邊的暗衛首領:“從今天開始,盯死老大、老二、老三和老四自己還有他們身邊的暗衛蹤跡。小六和小七那裏,也不要放過,一並盯上。”


    暗衛首領低頭領命。


    驃騎將軍府裏,七公主尚不知道自己那番自作聰明的動作已經一點不漏地落入了她父皇的眼中。


    七公主猜到安怡縣主見過了南嶼的冰雪公主,卻沒有辦法打探到更多的東西。她思前想後,決定親自去見一次這位冰雪公主。


    冰雪公主性情冷清,她在京中的這些日子裏,基本不外出,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別館裏麵。


    所以,七公主一過來,冰雪公主就正好也在別館之中。


    她此時正在聽衛國的侍女撫琴。


    琴聲之中,七公主的腳步聲摻雜進來。冰雪公主抬起頭,正好迎上七公主的視線。


    七公主這邊,是在努力查探陳天揚的死訊,順帶將皇帝的注意力也牽扯到了此事上麵。


    而另一邊,奮力行事的人也有之。隻不過,這幫忙是在幫正忙還是幫倒忙,就說不清楚了。


    蘇珍宜圍著蘇瑾軒反複詢問道:“弟弟,你說啊,到底最近三皇子在忙些什麽,你同他講了我的事情沒有?”


    “姐姐,如今幾位皇子都焦頭爛額中,三殿下怎麽可能有時間管你與周若謙的事情。”蘇瑾軒壓抑著心中的火氣,抬頭對蘇珍宜解釋道。


    他過去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今日卻尤其明顯。他簡直覺得這個女子,根本就不像是他的姐姐。他的姐姐,根本就不當是這樣的性情。


    他的姐姐,應當是美麗,且時刻具有姿態的。而不是現在這般,像個瘋子一樣。


    蘇珍宜確實快要瘋了。


    她在長安侯府不愁吃喝,但卻除了吃喝再無其他。就是服侍的下人,也完全不同她說話。她打罵他們,他們就默默承受著。次日,這種懲戒就以另一種形式回報給她自己。


    比如,院子裏領回的冬衣款式是所有主子們挑剩下的。


    又比如,提回來的吃食,根本就不是她喜歡的。


    蘇珍宜被這樣變相冷落折磨得麵目全非。


    她根本就不再記得,自己才回長安侯府的時候,過得也是這樣的生活。


    直到後麵她在長安侯老夫人麵前受寵,才改變了這個處境。


    而在周家,她也並不是一開始就一帆風順的。她甚至過得比這還不如過——被拘在院子裏,連出門都困難。


    總之,現今的蘇珍宜完全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不去想她如今沒有趾高氣揚的資本,卻天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這多麽地讓人討厭。


    她也不去想,年輕姑娘們的布匹如今本就隻有三份。一份是給長房嫡出的蘇柔嘉,一份是給三房的五姑娘,還有一份就是給她蘇珍宜的。


    蘇柔嘉原本就樣樣物件用得甚好,這根本沒得比。


    至於蘇五姑娘,確實原本她是事事被蘇珍宜壓著的。


    但現如今,這蘇五姑娘也到了議親的年紀。


    一個如花似玉、正要議親的姑娘不穿的好看些,還非要把一個被休棄在家的棄婦打扮得花枝招展?


    莫說是長安侯府,就是換了京中任何一個人家,也是同樣的選擇。


    蘇珍宜對蘇瑾軒的回答一點都不滿意。她催促蘇瑾軒道:“既是三殿下心裏有事,那你便要多陪著他一些。你不去替他解決了心頭煩惱,他日後憑什麽倚重你?”


    蘇珍宜還是習慣了說教蘇瑾軒,她對蘇瑾軒的語氣一點都不客氣地道:“你就是個這樣的榆木疙瘩性子,從小到大,我推一步你才走一步。你也不想想,這世上,誰又欠著了誰,誰無緣無故一定要對你好?”


    “你是三殿下的人,就要事無巨細地對待他。他不高興,你就要逗他高興,他有事煩惱,你就要替他解決煩惱。你不要以為,如今你升了點官職,就已經了不起了。再升職,你也不可能翻過皇子們去。”蘇珍宜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她對待蘇瑾軒的態度已經越來越讓人生厭。


    她就如同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樣,對著蘇瑾軒喋喋不休。


    隻是,這也怨不得她。除了蘇瑾軒,蘇珍宜如今根本找不到說話的人。


    蘇瑾軒心底的火已經越點越大,越點越旺,就在蘇珍宜第無數次提到他童年時候的窘態時,蘇瑾軒終於忍無可忍地大聲喊道:“夠了!”


    蘇珍宜嚇得猛然噤聲。


    蘇瑾軒嗬斥道:“政事之上,女人少參和進來。姐姐若是無事,出去逛逛街也是好的。再不濟,你帶點東西,去趟定遠侯府,拜訪安慰一番受驚了的二姐姐也好。”


    “蘇昭寧,你要我去安慰她?我才不去!”蘇珍宜一口拒絕。


    蘇瑾軒也沒指望蘇珍宜能夠同意自己的建議。他順勢而下道:“既是如此,姐姐就多出去逛街散心吧。銀錢不夠用了,就和我說。”


    蘇瑾軒從懷裏掏出一遝銀票,放在桌上,對蘇珍宜道:“姐姐不喜歡府裏的冬衣款式,就自己出去訂幾匹布,自己去布莊喜歡什麽款式,就做什麽款式的。”


    蘇瑾軒說完以後,也不想再留在房中,直接就走了出去。


    房中的蘇珍宜有些惱火,抓起桌上的茶壺就想往蘇瑾軒身上扔,她口中罵著:“沒良心的小崽子!”


    但那茶壺最終還是沒有扔下去。蘇珍宜看著桌上的銀票,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既然三皇子如今這樣煩心,她為何不親自上門替其解決煩心事。若是這事情辦得好,想來周府的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做皇子的,總不會欠人家人情的。蘇珍宜十分篤定這一點。


    她坐在房中仔細想了起來。蘇瑾軒雖然今日沒有同她詳細說話,但最近的事情,蘇珍宜是略有耳聞的。稍大一點的事情有兩件。


    一是定遠侯夫人,也就是那討厭的蘇昭寧死而複生。這件事跟三皇子肯定沒有幹係。


    另一件事是,安怡縣主死了。


    安怡縣主的死,對三皇子有什麽影響呢?


    蘇珍宜想著想著,就終於自己找出了一個關聯點來,她頗有信心地拿起銀票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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