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胡說,我隻是覺得這人有些熟悉,所以才想問問他。”雖然百官已經離去,但七公主卻感覺到前麵的誥命夫人有回過頭來看自己的,她一臉難堪地對六公主說道。


    六公主的心態是,七公主越惱,她就越高興。


    “七皇妹挺見多識廣的,見到南嶼人也會有熟悉感。”六公主越發添油加醋道。


    七公主也惱了,對著六公主道:“哪裏比得過六皇姐,我還隻覺得對方似曾相識,六皇姐你恐怕跟對方才是早有舊時。不然怎麽聽得懂這南嶼話?”


    兩位公主吵得熱火朝天,其餘人已經漸漸走遠了。南懷信亦在一群南嶼人中走出了這校場。


    與七公主的那句話,是他有意為之。安怡縣主安排如斯,雖然讓南懷信有些措手不及,但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他就不會一味地沮喪消沉。


    這是個意外,未必不是一個機會。南懷信相信,兩位公主的對話,很快就會一字不漏地落入皇帝的耳中。


    而在沒有了外人的校場內,六公主和七公主吵得更凶了。


    七公主的那句質問,讓六公主知道自己是一時得意忘了形。不過她既不是認錯,又不是認慫的人。所以,麵對七公主的質問,六公主一臉的理直氣壯:“我又不傻,不會還不能學嗎?”


    當日安怡縣主去同三皇子告密七公主所作所為時,六公主就在內間。所以想到安怡縣主臨死前的話,六公主故意提醒七公主道:“七皇妹自己孤陋寡聞,就不要嫉妒別人機智好學。我堂堂一個公主會南嶼話這可不算什麽,要知道當年的定遠侯夫人還隻是個侯府小姐的時候,就學了藏錫文字呢。”


    “說起來,這樣一個好人兒早亡了我也很是遺憾呢。如今知道她安然無恙,我可算是放心了。”六公主意有所指地看向七公主,幸災樂禍地問道,“七皇妹,你覺得如何?會不會高興得夜不能眠呢?”


    七公主沒有想到蘇昭寧還活著。這句話,要是其他人口中說出,她還未必會相信。但偏偏說的人是安怡,七公主就確實有些擔心了。


    畢竟當日,她是把蘇昭寧交給安怡了的。


    沒有想到這個安怡,到了最後還這樣是非不分,寧願將自己當作情敵,也不願意把蘇昭寧這個陳天揚真正的心上人當作情敵。


    七公主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情緒平穩一些。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回答六公主:“我自然也是高興的。六皇姐這般通曉南嶼話,不如替父皇去審問下刺客吧。”


    “父皇的事,我當然會放在心上。畢竟我不像七皇妹,心上有其他人。”六公主寸步不讓。


    七公主恨得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可她想到蘇昭寧的事情,頗有些站立不安,最終還是敗陣下來:“我也是關心父皇的。我就不在這耽誤時間了,我還想去問問母後,父皇如何了呢。”


    七公主說完,就匆匆離去了。


    看著七公主那落荒而逃的模樣,六公主一臉得意。她以前不喜歡的公主,隻有七公主一個。如今還要加上一個冰雪公主。


    這位冰雪公主鋒芒太露,實在讓她不喜。


    這次的刺客事件,倒是除去這個所謂的冰山美人的好機會。六公主想著,就直接往天牢邁步而去。


    京城的郊外,鏡湖旁邊的木屋裏,就像南懷信預料的一樣,此時已經是人去屋空。


    蘇昭寧牽著南敏行的手,坐在馬車之中。


    方才那來接她的人,她確實有幾分印象。她入宮機會並不多,見過的幾個太監,就很容易留下記憶。


    尤其是這一位,還是皇帝身邊的。


    蘇昭寧對太監說的皇帝要見自己,基本不存疑慮。


    隻是,為什麽皇帝突然要見自己,他怎麽知道自己沒死,並且在這?


    蘇昭寧想到近日南懷信的頻頻外出,心底不禁有些擔心。難道是她夫君的身份暴露了。皇帝認定這是欺君大罪,所以要見自己?


    蘇昭寧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是南懷信的身份暴露了,皇帝不會派個太監這般柔和地來請自己。


    畢竟天子之尊,不需要考慮做人的餘地。


    蘇昭寧掀起簾子,看了眼窗外的風景。


    此時,已經是京城內了。


    路過的城門口那邊,士卒依然是一邊嘮嗑一邊在守城,並沒有格外緊張的氣氛。


    “公公,能否勞煩你讓馬車停一下,我替孩子買樣糕點墊墊肚子。”蘇昭寧收回視線的時候,正好對上旁邊的太監目光,她忙問道。


    說話間,蘇昭寧褪了手下的鐲子遞過去。這個鐲子,是當日德妃賞賜下來的。


    蘇昭寧戴在手上,倒不是格外喜歡,而是她自進宮曆經過宮裏人的波濤暗湧後,對宮中人心甚為謹慎。


    所有宮中主位賞賜的首飾,她基本都貼身戴著的。


    一是為了讓對方見到,覺得自己重視。


    二是完全相反的意圖。在一些特殊的場合,這樣的東西用來賞賜才能真正發揮作用。


    此時,就是特殊的場合之一。


    對比德妃的高興與否,摸準皇帝的態度才是關鍵。


    蘇昭寧將那鐲子塞入走近的太監手中,十分誠懇地道:“有勞公公了。我也知道這馬上要入宮了,有些於理不合。不過孩子還小,我擔心他如果餓起來在聖駕麵前失了禮儀,那就是大罪了。”


    這皇帝麵前的公公,自然是見慣了好東西的。一開始,他對於蘇昭寧遞過來的鐲子根本不屑一顧。


    但如今蘇昭寧塞入他手中,他才發覺,這鐲子竟然很是不錯。甚至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太監十分熟門熟路地轉動鐲子的方向,觀察細處,果然在內邊見到宮中司珍房的印記。


    這鐲子,本就是宮中的物品。


    太監當然不會以為蘇昭寧是偷出來的。這鐲子,八成是宮中人給這位定遠侯夫人的賞賜了。


    敢轉手贈給自己,就不是禦賜,也多半不是皇後賜的。而鐲子成色……


    太監又看了看,心中肯定:這是妃位以上才有的首飾。


    四妃一貴妃與這位定遠侯夫人能有所交際的就是珍妃、德妃和林貴妃。


    這三位,無論是哪一位,在宮中的地位都不可小覷。


    太監決定,賣蘇昭寧一次麵子。


    他將鐲子收入袖中,答道:“定遠侯夫人考慮的也是。但入宮時間實在耽擱不得,還是咱家去買吧。”


    “繞道朱雀路。那邊有個鋪子不必要排隊。”太監吩咐車夫道。


    車夫自然是立刻調轉馬頭,往巷子裏走去。


    朱雀路很快到了,太監果真親自去買了糕點回來,然後親自掀起簾子同蘇昭寧道:“定遠侯夫人,趁熱給孩子吃了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有意無意地往左邊看了一眼。


    蘇昭寧望過去,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在不遠處。


    是祖母和弟弟!


    隻見定遠侯老夫人正由南其琛攙扶著,站在一個府門外。


    那個府門上掛的牌匾是“北郡王府”。


    太監將蘇昭寧的目光收入眼簾,他放下簾子,說道:“繼續走吧。”


    能給的暗示,他已經給了。太監認為,他已經足夠對得起袖中這隻手鐲了。


    定遠侯夫人能不能領悟其中深意,那就是定遠侯夫人自己的事了。


    聰明人才能活得長久。這是太監在宮中摸爬滾打十幾年得出的經驗之談。


    皇宮很快就到了。


    蘇昭寧牽著南敏行一路走進殿中,正位之上,一雙龍紋的靴子印入眼簾。


    隻有皇帝!


    蘇昭寧心中暗驚。


    她拉著南敏行跪拜行禮。


    皇帝沒有立刻讓蘇昭寧起身,他目光落在蘇昭寧身邊的南敏行身上,良久沒有說話。


    這個孩子,他越看越覺得,確實更像是老四的孩子。如果是老四的孩子,為什麽要放到定遠侯府去。老四是在防誰?


    皇帝此時的心情非常不好。


    那行刺的刺客雖然被折斷了手腳、也卸下了下巴,但卻依舊死了。


    這個刺客,居然事先就服了毒藥。這種毒藥見效略慢,不會立即身亡。但在一個時辰後,卻是回天乏術。


    聽到天牢傳回來的消息時,皇帝當場就踢翻了一條凳子。


    他登基數年,最初親政的時候,是有過這種束手束腳的不快感。但隨著自己大權在手後,這種感覺已經多年沒有過了。


    但今日,居然又出現了!


    一個刺客,就這樣在他的眼皮底下,殺死了他疼愛的人,還自盡身亡了!


    皇帝心情非常煩悶,這種情緒甚至是毫不遮掩地釋放出來。


    他的陰鶩眼神,讓南敏行這個孩子有些受不住。


    南敏行握住蘇昭寧的手,身子有些發抖。


    皇帝偏還要問:“你在怕什麽?”


    南敏行抬頭看一眼皇帝,對上皇帝嚴厲的目光,心中更慌了,他脫口而出道:“敏行怕死。”


    “你不是沒死嗎?”皇帝問道。


    南敏行朝皇帝重重磕頭道:“正因為敏行差點死了,所以敏行怕死。”


    他的話答得很好。蘇昭寧陪著南敏行磕了個頭,以表示對孩子的肯定。


    下馬車前,她就同南敏行說了。一旦皇帝問話,就坦誠以告道怕死。


    蘇昭寧相信,有些字,會讓皇帝聯想到他懷疑的事情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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