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公主準備如何做?”安怡縣主垂下眉眼,讓人看不清楚她此刻的神情。先前,朝陽長公主同冰雪公主說話的時候,她就躲在冰雪公主的內間。


    外麵的交談,她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朝陽長公主竟還有一個私生女。


    原來,天揚真的不是死在南嶼人手中,而是死在自己衛國人手中的。


    她心中對真凶是誰,已經隱隱有了答案。隻不過,現在這個傷疤她不願意大力去捅。


    安怡不敢碰觸此事,又害怕自己遺忘。她至少要為他討回一個公道。


    冰雪公主反問安怡:“縣主希望我如何做?”


    這個答案,安怡給不出來。她想要直接捅死那個設計伏殺天揚的三皇子,但卻也知道,她不能直接捅死對方。而冰雪公主憑什麽幫她殺人報仇?


    安怡縣主回望冰雪公主,說道:“我隻希望公主能連著定遠侯夫人一事,一並認下來。”


    “縣主的意思是,定遠侯夫人這個黑鍋,咱們南嶼也得背了?”冰雪公主望向麵前的安怡縣主,毫不遮掩地說道,“朝陽長公主給的好處,縣主已經全部聽到了。不知道縣主,你用什麽來與我交換?”


    安怡縣主抬起頭,看向麵前的冰雪公主,她徐徐說道:“我用朝陽長公主親生骨肉的消息,換一個暫時的犧牲。”


    “我還可以承諾冰雪公主,此事絕對不會讓南嶼真正承擔下去。”安怡縣主肯定地道。


    她火速在腦海中想了想,如果這樣的條件不能打動冰雪公公主,她還要拿什麽作為談判才好。


    出乎意料的是,冰雪公主竟然同意了。


    “就依照安怡縣主所言。我明日就遣人去將此兩件事認下來。”冰雪公主答應得很爽快,甚至沒有追問安怡拿什麽來保證這隻是暫時的委屈。


    既然南嶼這邊答應了,安怡就不會自討苦吃地去發散這事。她離開了南嶼人住的別館。


    從別館出來後,安怡縣主並沒有立刻回北郡王府。她一個人騎在馬上,徑直出了城門。


    這一馬一人馳了很遠才停下來。她到的地方,是鏡湖。


    鏡湖的湖水在夜色裏波光粼粼,倒影出安怡那張憔悴的麵容。


    她過去,是從來不允許自己這樣的。但自從陳天揚死後,她就覺得,顏色再好,又有什麽必要呢?


    湖邊的風很大,那涼透骨的湖風將安怡的頭腦吹得越來越清醒。


    一開始,三皇子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在天揚已經驅出敵軍,入駐荊州的情況下,南嶼人怎麽可能混得進來,而且還直取了衛國主帥的性命。


    倘若南嶼人有這樣的本事,那麽前不久的戰爭,就不該是南嶼和榮軍被驅逐出去。


    二皇子與天揚看上去有舊仇,既有陳雨蕊的事情,又有南其琛的事情,但是,二皇子沒有這樣的機會。


    想起那個讓陳天揚送命的鴨子劍穗,安怡的心倏地一痛。


    連她都一開始不知道,這劍穗竟是蘇昭寧送的。遠在京中的其他皇子又怎麽可能知道此事?


    所以,是三皇子殺了天揚無疑。


    安怡將這個已經很顯然的事實反複咀嚼了一遍,走向那熟悉的院子。


    在那個地方,她與蘇昭寧最後一次見麵。


    現在,她要不要去再見對方一麵,將那最後一麵的印象重新印刻過一次?


    安怡的手抬起來放在門上,但卻最終沒有推開那扇門。


    蘇昭寧是有很多優點,她比自己更早發現了天揚死的不尋常。但是,她再優秀,安怡也不想喜歡蘇昭寧。


    安怡覺得,她心中永遠需要存在的,從始至終就隻有陳天揚一個人。


    所以,其他人的最後一麵是什麽印象,真的一點也不重要。


    轉過身,安怡離開了那院子。


    待安怡縣主的馬匹走遠後,那院子的門被打開,蘇昭寧站在門口的位置。


    她看向那已經沒有人的門外,片刻之後,又重新關上了門。


    蘇昭寧轉過身,就正好撞上準備給她係披風的南懷信。


    蘇昭寧問道:“為什麽同樣的話,你說,她就相信。我說,她卻不相信呢?”


    在當日安怡縣主要推蘇昭寧入水的時候,蘇昭寧曾經拿安怡不知道的事情來誘惑過她。


    盡管安怡不願意給機會,但蘇昭寧仍是將自己能打動安怡的最大依仗說出了口的。


    “我知道陳將軍的死是怎麽樣一回事,我更加知道,陳將軍的死不是南嶼人所為。陳將軍是死在咱們衛國人手中的,他是死在自己人手中的!”


    ……


    隻可惜,當日這些話,並沒有給蘇昭寧爭取到太多的時間,安怡縣主仍然不管不顧地把她推下了水。


    所以,南懷信一開始告訴蘇昭寧,他就是憑借同樣的話,在安怡帶去的那些弓箭手中取得生機的,蘇昭寧是不相信的。


    但是,後麵的事情無一不證明了這話的真實。


    如果沒有與安怡達成一致,南懷信在腿腳負傷的情況下還能將自己推上鏡湖中的島嶼是不可能的。如果沒有與安怡達成一致,南懷信不可能還有機會折返岸上,又接一次南敏行。


    更重要的是,現在,他們三個人就不可能待在這個房子裏。


    蘇昭寧望著麵前的南懷信,問他:“你準備什麽時候帶我回京?”


    “再等一等,等到安全的時候。”南懷信回答,他伸出手,替蘇昭寧將額角吹亂的秀發拂到耳後,柔聲哄她,“我不想再讓你遇到危險。”


    “那你呢?”蘇昭寧執意要個答案。


    她在這個木屋裏待著,過著看似與世無爭的日子。表麵上,這幾日的時光,比她獨自領著南敏行在定遠侯府過的那數百日的時光都要美好。


    但是實際上,蘇昭寧清楚,外麵的風浪並沒有停,凶險也不會憑空消失。


    與其再受一次驟然失去的痛,蘇昭寧寧願站在南懷信的身邊,與他一同去麵對、一同去冒險。


    “沒有什麽比失去你更可怕。我不害怕危險。”蘇昭寧對南懷信無比真誠地強調道。


    南懷信的目光中卻有閃躲,他將披風係在蘇昭寧的身上,然後轉身往前走道:“在外麵的時候,我每一天都在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不會還是選擇那樣讓你傷心。我會不會換一種方式,就像你說的,帶上你,我們兩人一起去麵對或者生、或者死的結局。”


    “但是,在你被安怡縣主沉入鏡湖的時候,這個問題的答案與之前是一樣的。我寧願你傷心,也不願意你的生命受到傷害。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如果天各一方,那就什麽機會都沒有了。”南懷信停住腳步,轉過身看向蘇昭寧,他問她,“你猜到了敏行的爹是誰,那你猜過敏行的娘是誰嗎?”


    蘇昭寧對這個問題隻有過一瞬而過的想法。她並沒有深究下去。畢竟,在所有人表現出來的態度裏,包括南敏行自己,似乎他的世界就隻有一個爹。


    “我隻是曾經覺得,敏行和十一皇子很像。但是我相信,敏行的娘不會是珍妃娘娘。”蘇昭寧答道。


    聽到蘇昭寧有過這樣荒誕的想法,南懷信一臉地詫異。他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地摸了摸蘇昭寧的長發,答道:“我就知道你比誰都細心,比誰都更能注意到所有事情的蛛絲馬跡。”


    “敏行的娘,是珍妃娘娘的妹妹。所以敏行和十一皇子像,確實是有依據的。隻不過,珍妃娘娘的妹妹當日入京,是奉命來陪伴姐姐的。這個陪伴,有兩層意思。”南懷信的手指碰觸到蘇昭寧的臉頰,感覺到她臉上有些冰涼,他立刻就把自己身上的外衫也解下來要往蘇昭寧身上罩。


    “不必。你會著涼的。我不冷。”蘇昭寧推開南懷信的手。


    南懷信將那外衫依舊罩在蘇昭寧的身上,他低下頭,嘴唇正好在蘇昭寧的耳朵位置,熱流吹在她的臉上:“我才不冷。你感覺到了嗎?”


    蘇昭寧不知道為什麽一段時間不見,這個人的情話本事愈發高超了。每一句話,隨時都能讓她臉紅心跳。


    她寄走兩步,躲開南懷信的吹氣。


    待涼風吹到臉上,將心底的熱氣吹散開來,蘇昭寧轉過身問南懷信:“所以呢,敏行的娘和你先前說的話又有什麽關係?”


    “敏行的娘,原本是要與珍妃娘娘姐妹均入宮為妃的。但這位小闕北公主與四皇子相愛了,懷上四皇子的骨肉後,她害怕連累四皇子,就自己跑了出去。”


    南懷信將南敏行的身世娓娓道來:“小闕北公主躲開的不僅僅是四皇子的人,而且將闕北的人也甩開了。她原本就是公主,又有孕在身,如何能過得好。”


    “在外麵東躲西藏了幾個月,等到四皇子的人終於找到小公主的時候,她已經生下了敏行,自己油盡燈枯了。”南懷信望向蘇昭寧,同她清晰地道,“找到小公主的人,正是我。所以我知道,生死是一道多麽大的鴻溝。”


    “好了,你趕緊休息吧。”南懷信不等蘇昭寧回答,就將她推入了房中。


    待到蘇昭寧從敏行可憐的身世中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問到今日要問的內容。


    南懷信,你真是越來越長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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