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所謂的千年靈芝倒地後已經全然變成了碎片。碎的極其厲害,甚至根本不像是靈芝了。


    林貴妃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方才喝茶的水痕,勸皇帝道:“陛下息怒,三殿下也是一份孝心,聽說了祥瑞的消息就急巴巴給您送過來了。這祥瑞是怎麽樣的,三殿下也是事先不知情的啊。”


    林貴妃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皇帝更加勃然大怒了。他指著那靈芝碎片吩咐道:“把地上的碎片撿起來呈到朕麵前來,朕要好好看看這千年的靈芝到底長個什麽樣。”


    “千年靈芝,朕看不準,還有太醫。太醫不行,朕就讓天下人看看!”皇帝這是真的極其盛怒了。


    三皇子的生母見皇帝因為林貴妃的話而產生了查驗靈芝的想法,忍不住看向那邊一眼。


    千年靈芝的的說法,其實在場的人都知道,多半有些浮誇的成分在其中。但是隻要皇帝高興,這事吉利,那說它就是千年靈芝也沒什麽大不了。


    偏這靈芝隨著一聲震動,突然就全碎了,而且最初出現裂縫、碎開的地方,就是刻了皇帝名字的那部分。


    這樣的千年靈芝,可就稱不上吉利了。


    但吉利不吉利,還是看皇帝自己怎麽想。如果林貴妃不開口說這話,皇帝雖然生氣,但是德妃以為,有南嶼公主、藏錫公主兩個外族人在場,這件事未必不會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但如今林貴妃這話一出來,產生的惡果不僅是皇帝要追究此事,而且是要進一步追究了。


    林貴妃那話簡直就是在說三皇子是從一開始就在欺君,準備的祥瑞就是假的。


    德妃想到此處,簡直要恨不得咬上林貴妃一口。


    林貴妃感覺到德妃的注視,目不斜視地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她臉上的愉悅,半點不加以掩飾。


    三皇子趕緊倒大黴吧!讓德妃這老女人也知道,生了兒子,也不一定就有用!林貴妃心想。


    而這廂,靈芝的碎片已經被呈到皇帝的麵前。皇帝捏起其中一塊看了下,這塊倒是靈芝。


    他又捏了另一塊看了看,看到一半,他就把那碎片直接砸到了三皇子的身上去:“這就是你送朕的千年靈芝!靈芝!”


    三皇子匍匐在地上沒有做聲。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他當然知道他準備的壽禮被人動了手腳。


    至於動手的人是誰,在場的這些皇子他覺得每一個都有嫌疑。


    如果他壽禮不出問題,相信父皇今日就會給他賜婚了吧。南嶼和藏錫公主都帶了過來,顯然是要給他賜婚的。


    這些兄弟可真是好本事啊!居然把自己月前準備的壽禮都做了手腳。


    三皇子一直把頭埋在地上,並不做聲。他知道他父皇正在氣頭上,越是出聲辯駁,越會惹惱對方。


    再者,他相信在場的人,不會一個個都對自己此刻境遇幸災樂禍的。


    那如冰雪初融的聲音,會為了自己再次響起吧?


    三皇子想,他既與朝陽長公主結成了同盟,那麽南嶼也應當算自己的同盟。


    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父皇,今日是您大壽的日子,就不要為這樣的小事,影響了心情吧。”


    說話的是,七公主。


    三皇子有些微訝。沒有想到最先替自己求情的人會是七公主。


    其實,七公主根本不是想救三皇子。她不過是希望將這件事揭過去後,然後徹徹底底借南嶼拉下三皇子。


    壽禮上作假,這事可大可小。若皇帝日後想不追究了,隨口說句此乃意外,這也不是不可能。


    但七公主並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


    所以她就替三皇子求情道:“父皇,咱們的壽禮都還沒拿出來呢。”


    四皇子也站起身離席,同皇帝道:“兒臣賀父皇壽比南山。”


    四皇子準備的壽禮用錦盒裝著,皇帝卻沒有心思打開看,隻是吩咐身邊太監道:“小李子,去收著。”


    大皇子和二皇子心中都有些暗暗得意。三皇子這事,看來被拉下來的不僅僅是三皇子一個。


    其餘人的賀禮,也都暫時入不得父皇的眼中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目光無意間碰撞到了一起。


    兩人都對對方笑了笑,但實際上,他們心底都極其提防起了對方。


    今日,最出風頭的皇子,就他們兩個。三皇子若自此被驅出局,最有可能成為奪嫡競爭對手的,就是他們兩。


    皇子們依次獻禮之後,公主們就也依次獻禮。


    等到六公主獻禮的時候,六公主將一幅畫遣人徐徐打開。


    隻見畫上是京中文昌巷中的日常。


    文昌巷中多是文人雅士,是以其間畫麵甚為祥和美好。最主要的是,這幅畫畫工極其了得,畫卷雖長,但也不可能畫全每個人的五官。但那些簡單的幾筆勾勒,已能見其間人之神韻。


    麵對小二拿出的上好硯台,書生低頭細瞧,另一人站得稍遠,卻身子前傾,可見也是迫不及待。


    六公主稟道:“父皇,此圖名為《國泰民安》。皇兒以為,百姓安居樂業不應當滿足於簡單的吃飽穿暖,而是要有進一步的愉悅生活。沉浸於書海之中,有餘錢、有閑時,無論老少都講究另一層的愉悅,這才是真正的民安。”


    “願大衛子民在吾皇之下,皆享民安、皆享民樂。”六公主行大禮道。


    皇帝大悅,連聲讚道:“說得好,吾兒有此等覺悟,父皇甚慰之。”


    三皇子在其餘人獻禮的時候,一直是跪在原地的。


    他聽到皇帝誇獎六公主,不禁目光也落在六公主的身上。


    從來,他就是覺得,這個六皇妹、不,要說六表妹,是入不得他眼的。


    她唯一的價值,大抵不過是維係他與朝陽長公主之間的結盟。


    此刻,三皇子覺得自己竟從六公主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讓他有所意動。


    隻可惜,這個意動並沒有維持多久。


    因為,六公主接下來就說道:“父皇,皇兒還有一事要稟。”


    “今日是父皇壽辰,皇兒理應不使父皇憂心。但皇兒深知父皇愛民之心,所以願替民向父皇求公道。”六公主今日的這些話,有理有據,渾然不似她過去一味刁蠻而出口的話。


    在場的眾人,都對她有些刮目相看。


    皇帝也心情甚好地問道:“皇兒盡管說,要個什麽公道?”


    “這幅畫,皇兒是從長安侯府的蘇五姑娘手中得到的。”六公主說道。


    提到了長安侯府,七公主眼前不由得就浮現起蘇昭寧的模樣來。她聽六公主突然提到蘇家人,心中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真六公主下麵就說道:“父皇,蘇五姑娘畫此圖時,傷心感慨,若其二姐還在,定亦能繡出這樣一幅絕世繡品來。偏她二姐,就被南嶼人殺了!”


    六公主伸出手指,指向席間的冰雪公主,大聲斥責道:“南嶼人膽大包天,提前潛入京中,殺害我們的定遠侯夫人和定遠侯小世子。婦孺皆不放過,手段殘忍得令人發指!這樣的人,有何顏麵出席咱們的家宴,有何資格要嫁入大衛!”


    三皇子猛然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六公主。


    這定遠侯夫人和小世子明明就不是南嶼人做的,她為何要這樣說?難道僅僅是妒忌南嶼公主的絕世美貌?那可真是太妒婦行徑了!


    三皇子目光移向那被他六表妹誣陷的南嶼公主。那冰雪公主一臉孤傲地坐在席間,完全不受六公主這髒水的半點影響。


    這樣的氣度,才是真正的母儀天下者應有的氣度啊。三皇子對六公主先前產生的一點好感瞬間消失無蹤。


    正位上的皇帝也是麵容中有驚色,他問道:“朕聽說定遠侯夫人和小世子是失足落水而死,難道不是這樣?”


    “當然不是。當日情景,禮部尚書夫人最是清楚不過。父皇可召她入宮詳問。”六公主看向七公主那邊,說道,“除了禮部尚書夫人,咱們中間也還有一人親自經曆了此事。”


    “七皇妹,不如你同父皇說一說,定遠侯夫人是如何與你在一匹馬車上,被南嶼人擄走,進而溺水而死?”六公主意味深長地道。


    七公主是準備將這些話當眾說出來的。但並不是現在。否則,她就不必開口替三皇子求情了。


    但六公主的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七公主就知道,對方肯定已經知道了什麽,她隻能離席同皇帝行禮道:“不瞞父皇,這都是皇兒的錯。”


    “皇兒曾在一家布莊做過衣服,那布莊起初做的用料皇兒不太喜歡,就讓她改了。那掌櫃許是出於節省,就將那做好未要的成衣留了下來。而定遠侯夫人和禮部尚書夫人正好看上了這兩件成衣。”七公主說話的時候,一直注意著其他人的神色。


    她最想看的人,還是六公主。到底這個皇妹,知道了她多少事?


    為了避免其他人發現自己的心虛,七公主不敢完全將目光鎖定在六公主身上,但卻時不時看過去。


    六公主非常享受七公主的這種緊張。她就是要一點一點玩死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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