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好,為什麽?”南懷信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他其實知道這醋意來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他就是控製不住情緒。


    蘇昭寧望向麵前的南懷信。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麵前這個人無論是外表哪一個地方,看上去都不是她的夫君。


    不是她夫君的身形、不是她夫君的容貌,不是她夫君的氣質。南懷信與小樹相比,要略微消瘦一些,蘇昭寧記得,他的腰身,有時候會讓她有種去握一把的衝動。她一直很好奇,寬大的衣服下,男人的身材是不是也跟女人一樣盈盈一握。


    做了夫妻不短的時間,她卻沒有見過他完*露的樣子。夜裏,根本不敢看。


    想到這一處,蘇昭寧的臉就紅了。


    她轉開視線,找理由道:“你原主子既然會派你來,自然是覺得你好的。那麽,我覺得你就不錯。”


    蘇昭寧這話,其實不過就是一個托詞。不管麵前這個人是什麽樣,給她什麽感覺,她就相信,這就是她的夫君南懷信。


    因為這種直覺是絕對不會錯的。


    但南懷信卻不這樣認為。他隻知道,他第一次暗示蘇昭寧自己身份的時候,她回答自己的態度中,充滿了冷淡。


    她埋怨自己,他能理解。他半點不怨恨。


    他隻害怕,她再也不原諒。他害怕,她心中有了其他人。


    這個猜測對應上蘇昭寧的答案,一個荒唐的念頭從南懷信的心底蔓延出來。他不敢再想下去,連忙按下那念頭,終止這個話題:“多謝夫人。”


    孤身潛伏入南嶼的時候,南懷信沒有畏懼過。在戰場九死一生的時候,南懷信也沒有畏懼過。猜測蘇昭寧不愛自己了的時候,南懷信就有了畏懼。他不願意細想下去。


    將手中那味如嚼蠟的烤魚吃完,南懷信轉身又一瘸一瘸地往沙灘盡頭走去。


    蘇昭寧忙出聲問道:“你去哪兒?”


    “我去找更多的柴火過來,夜裏天涼。”南懷信答道。


    蘇昭寧的目光落在南懷信受傷的腿上,眼中滿是心疼。她忍不住叮囑道:“你少走些路,你腳會受不了的。”


    “我們一起吧,就待在一個枯枝多的地方,這樣你就不必來回了。”蘇昭寧提議道。


    南懷信卻一點也不接受這個提議:“小的與夫人孤男寡女同行,實在不方便。請夫人還在這裏等著吧。”


    蘇昭寧聽了這話,又想起南懷信初次以小樹身份出現的那次躲避,於是就悶聲不語了。


    隻是,即便南懷信走了很遠,那背影都要看不清楚了,蘇昭寧的目光也依舊沒有移開。


    南敏行在旁低著頭看地上的沙子,他抬腳踢了下沙子,又踢了下。


    見到沙子揚起厚重的灰塵,南敏行忙往後退,然而他還是被自己這頑皮的動作害到,立刻猛烈的咳嗽起來。


    蘇昭寧拉著南敏行走近到水邊。離那沙塵遠了,南敏行的咳嗽就好轉了不少。


    南敏行撫了撫自己的胸口,感慨道:“這沙子裏麵的灰太重了。娘,如果我們在沙地裏走得快些,是不是也會被嗆到?”


    蘇昭寧摸了摸南敏行的頭,叮囑道:“你莫要用腳去踢就好了。”


    南敏行知道方才的苦都是自找的,他吐了下舌頭,說道:“其實這地方也不錯,靠沙靠水的。渴了還可以喝一口。”


    南敏行蹲下身正要喝水,卻突然看到湖麵上的一縷破布。


    他轉身從南懷信先前找回的枯枝中找了一根長的,勾起了那縷破布。


    隻見那破布上依稀有些血跡,讓人浮想聯翩。


    “娘,你說這是什麽?”南敏行好奇地問道。


    蘇昭寧看向那塊帶血的破布,猜測道:“看著像是一件衣服上的扯下來的布。”


    “這上麵還有血。”南敏行說道。


    蘇昭寧點了點頭,答道:“應當是受傷的人落入了水中。”


    “這個水,呸呸呸。”南敏行一想到這水裏可能泡過死人,就再也喝不下了。


    他同蘇昭寧請求道:“娘,我們能去找小樹吧,順帶找找能喝水的地方。”


    蘇昭寧也覺得直接喝這大湖的水不太合適。這湖裏可什麽都有。不說死人,至少就泡過他們每一個人。


    “不知道有沒有溪流,我們先去看看吧。”蘇昭寧提議道。


    南敏行立刻應了。


    兩母子牽著手往前走去。沙灘上其他地方都並沒有腳印,唯獨蘇昭寧和南敏行走的方向有一條長長的腳印。


    這是先前南懷信留下的。


    蘇昭寧和南敏行順著那腳印而去,走了很長一段路,他們才重新找到南懷信。


    南懷信找到了幹淨的水源,正在那旁邊尋找盛水的東西。


    他準備去找根竹子砍下來盛水,一轉身卻正好見到了蘇昭寧。


    南敏行衝他大聲喊道:“小樹,我們過來找你了。”


    這句話,讓南懷信意識到,他如今是侍衛小樹。蘇昭寧眼神中的喜悅並不是對待自己的。


    想清楚這點後,他的情緒瞬間就低落了下來。


    朝蘇昭寧和南敏行招了招手,南懷信蹲下身將枯枝堆到一起,準備生第二堆火。


    “夫人,小世子,你們都在這裏休息吧。這裏靠近水源,你們渴了也可以隨時喝水。我去再找點盛水的東西過來。”南懷信同蘇昭寧道。


    蘇昭寧一開始並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情緒,她點頭同南懷信叮囑道:“你去吧,一路小心些。”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這句話一說出來,南懷信就立刻轉身離去了。


    那般果斷。


    果斷的決絕。


    蘇昭寧有些生氣。


    “走就走!”她憤懣地坐到了地上。


    南敏行也陪著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沉默了一會兒,南敏行好奇地問蘇昭寧道:“娘,你說小樹腿疼不疼?”


    “關我什麽事?”蘇昭寧口中這樣回答,但人卻立刻站了起來。


    她伸出手,牽住南敏行說道:“敏行,咱們去給他找點草藥好不好?”


    “治病的嗎?”南敏行抬頭問道。


    蘇昭寧點了點頭,肯定道:“當然是的。”


    “我娘好厲害,什麽都懂。”南敏行這拍馬屁的功夫,倒頗有南家人的風範。


    蘇昭寧聽到他這樣說,不禁就想起了她第一次去定遠侯府的情形。


    那時候,南懷信也是這樣不加遮掩誇獎她的。


    蘇昭寧握著南敏行的手往前走,回答他的問題道:“娘不是什麽都懂。但娘看過很多書,看的書多,懂的也就多些了。”


    “以後我會好好讀書的。”南敏行聞弦歌而知雅意。


    蘇昭寧摸了摸南敏行的頭,一臉欣慰。


    雖然南懷信當日的假死,真的帶給她不少的痛苦,但是南敏行帶來的卻不是苦,而是樂。


    兩母子很快就找到了草藥,蘇昭寧蹲下身,教南敏行如何不傷根莖的拔草藥。


    南敏行有些不理解,問道:“娘,這草藥這樣細,連根拔起也不費勁,你為什麽不讓我連根拔起?”


    “連根拔起固然容易,但如果我們把這裏的草藥都連根拔起了,那明年這裏會是什麽呢?”蘇昭寧知道南敏行是個聰明的孩子,每同他說道理,也沒有說得特別通透。


    南敏行自然也是飛快就理解了,他點頭答道:“誠如娘所言。看來有時候高抬貴手也是給自己多留一條生路。”


    蘇昭寧讚道:“敏行說得不錯。”


    細微的腳步聲靠近。


    蘇昭寧一把拉過南敏行,撿起腳邊的石頭,警惕地轉過身來。


    來人是小樹模樣的南懷信。


    蘇昭寧鬆了一口氣,笑著問道:“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南懷信麵有不悅,他皺眉問道:“夫人你怎麽來這了?你一個人這樣亂跑,要是林子裏有野獸怎麽辦?”


    “這沙灘上半個腳印都沒有,我想林子裏是沒有大蟲的。”蘇昭寧解釋道,她看向南懷信的腳踝處。


    因為連續的行走,那個傷口的皮膚已經被撕裂開來。南懷信的襪子也有些被染紅了。


    蘇昭寧心疼地走過去,一邊將那草藥放到口中嚼碎,一邊去拉南懷信。


    她的手才碰到南懷信手的瞬間,就被對方推開了。


    南懷信一張臉發紅,對蘇昭寧道:“夫人,這不合適。”


    蘇昭寧將嚼碎的草藥從口中吐出來,對南懷信道:“快點,你不自己脫掉,我就幫你脫掉了。”


    南懷信又準備轉身就走,卻被蘇昭寧喝止了。


    “你要是再走,就永遠不要回來了!”蘇昭寧確實有些惱意了。


    當初一聲不響就假死了,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卻還要這樣躲自己。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南懷信聽到蘇昭寧的話,哪裏敢不立刻頓住腳步。


    他回過頭,目光複雜地看向蘇昭寧:“夫人,您不必對小的這樣好的。”


    蘇昭寧也生氣了,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南懷信的麵前,將手中的草藥完全砸到對方手中,然後就氣呼呼地轉身走了。


    南懷信想去追,卻走了兩步後,就停住了腳步。


    他到底以什麽身份去追呢?


    她希望自己以什麽身份去追呢?


    一個童稚的聲音在旁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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