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眾人中,有無意間路過此處的朝官夫人,也有被自家小廝第一時間請過來的大家小姐。


    小姑娘家對此事的前情自然不太清楚。


    隻是聽了白術的話,覺得這沒說出身份的對家特別過分時,小姑娘的眼睛落在了旁人身上。


    她眼睛頓時一亮。


    “秦姐姐,原來你也在這裏。”小姑娘忙擠過去,低聲問道,“秦姐姐,你說這人怎麽可以這樣沒良心,眼底還有沒有天子王法了?這跪著的女子,好生眼熟啊。秦姐姐,你覺不覺得?”


    小姑娘的第一個問題,被她稱作秦姐姐的女子避而不答。第二個問題,對方倒是回答了:“是定遠侯夫人。”


    “定遠侯夫人!”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看向徐夫人門口的蘇昭寧。


    她不知道二皇子帶走南其琛的事情,但卻是知道定遠侯爺為四皇子擋箭落水身亡的事的。


    如今定遠侯爺屍骨未寒,定遠侯府就被人欺負成這樣。小姑娘頓時一腔熊熊之火無處發泄。她重重的呸了一聲,說道:“沒良心!”


    這罵的是誰,已經不言而喻。


    四皇子充耳不聞,看向蘇昭寧麵前的白術。


    這丫鬟是個聰明的。既宣揚了二皇兄的過分,又暫時隱瞞了二皇兄的身份。但在場的這些人,誰事後打聽不到詳情?


    四皇子有些猶豫,要不要暫時等等,看這蘇昭寧身邊的丫鬟是不是能說更多不利於二皇兄的話出來。


    白術確實還有一句話要喊:“大夫上次就說了,老太君再受不得刺激。那傳話的人還故意對著老太君描述二老爺的慘狀,生生氣得老太君吐了一口鮮血!”


    “無能!”小姑娘又罵了一句,怒氣衝衝地看向四皇子。


    虧她娘以前還覺得這四皇子是個好的,想讓自己嫁個四皇子。真是呸呸呸!這樣的男人,就算是皇子,也不能要!


    四皇子連著挨了兩聲罵,終於忍不住,冷著一張臉轉頭看過去。


    那小姑娘此時的視線已經又移到了蘇昭寧身上。


    反而是小姑娘旁邊,原本謹言慎行的朝官夫人正好迎上了四皇子的審視。


    四皇子目光冰冷,原本是要震懾小姑娘的。


    小姑娘視線扭轉,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旁邊的人身上。


    朝官夫人被這涼意十足的目光激得心中一怒,索性不掩鄙夷地看回去!


    都好意思做了,還怕別人看嗎?再看我,再看我我讓我夫君明日參你一本!


    原本,已嫁做人婦的禦史夫人秦氏,是比旁邊這尚未出閣的尚書小姐要冷靜得多的。但或許是自己有了身孕的緣故,秦氏想到方才那站在蘇昭寧懷裏,一直用手緊緊環住蘇昭寧脖子的南敏行時,心中就一陣唏噓。


    稚子何其無辜?覆巢之下,又焉有完卵?


    秦氏覺得四皇子這行徑簡直太讓人瞧不起了。莫說定遠侯夫人還是四皇子的表弟妹,單說定遠侯爺的死因,四皇子就不該對定遠侯府袖手旁觀!


    秦氏眼中的鄙夷讓四皇子覺得很是委屈。你們這些內宅婦人,若是要義憤填膺,難道不是應該聽了小丫鬟的話,對二皇兄此等卑劣無恥行徑深惡痛絕,爾後回家在父親夫君麵前進言嗎?


    是,他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救南其琛。因為,南其琛已經十三歲了,這個年紀,又是個男兒身,足夠讓一些有心人注意和重視。


    隻有完全變得一無是處的定遠侯府,才是他阿寶最安全的地方。


    四皇子與南懷信在將定遠侯府變作最安全的地方這一點上,是有共識的。


    四皇子想護住目前唯一的子嗣,南懷信也想護住自己的家人。


    隻不過,四皇子把這個家人的數量,暗自減了一個而已。


    他也不算完全漠視南其琛的性命。四皇子清楚,二皇子在沒有真正坐上那個位置之前,是不敢直接要了侯府少爺一條命的。這苦頭,隻不過要略大一些而已。


    但四皇子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二皇子心眼比針小,竟將蘇昭寧逼到了這般窮途末路的地步。而蘇昭寧偏就還有這樣一張底牌。


    有道是民不告官不究。這件事也是如此。二皇子不會把南其琛送去大理寺,其他人也不會到皇帝麵前說出此事。


    這事,鬧不大,南其琛吃點苦頭,二皇子撒完氣,也就過去了。


    自此以後,定遠侯府被人遺忘,他四皇子也被二皇子當作手下敗將,蟄伏下來尋待時機再翻身。


    如今徐夫人門口這一跪,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四皇子能想到,明天的朝堂上,言官禦史是如何形容他和二皇子的。


    二皇兄這個蠢貨!


    深吸一口氣,四皇子收起自己的委屈感,無視禦史夫人秦氏和尚書小姐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向蘇昭寧。


    “侯夫人,你有事為何不來向本皇子求助?你我本是親戚,我自是要幫你的。”四皇子準備彎腰親自去扶起蘇昭寧。


    身後,一聲馬鳴突然靠近,四皇子驚得退後一步。


    就是這一後退,他就眼睜睜地看著駿馬躍步上前,馬上的人一把了拉起地上的蘇昭寧和她懷裏的南敏行。


    一身戎裝的陳天揚圈住懷裏的蘇昭寧母子,沉聲對她許諾:“昭寧,我帶你去接其琛回家。”


    馬蹄聲響起,徐夫人門口徒留一地無處安放的少女心和四皇子的傷心、驚心。


    他好不容易決定出麵相助,卻被人半路截胡了?


    還有,方才如果不是蘇昭寧抱得緊和他的阿寶聰明、一直抱著對方的脖子,豈不是就要拉了大人上馬、掉了小孩下馬?


    總之,他今日這趟出行,是完全徒勞無功了。


    隻不過,陳天揚為什麽會在這裏?他半個月前才奉旨去了西薑剿滅山匪,如今怎麽會出現在京城?


    四皇子回過頭看向先前瞪自己的禦史夫人秦氏。


    隻見那秦氏目光悠悠地看向陳天揚絕塵而去的方向,口中歎息道:“英雄始終難過美人關。”


    不是,這不是英雄和美人的問題好嗎?甚為禦史夫人,你剛瞪我瞪得這麽帶勁,難道就不覺得一個將軍戎裝未換、顯然尚未入宮麵聖,就直接在京中馳馬,這是大罪?


    四皇子又看向先前罵了自己兩次的尚書府小姐。


    那小姐雙眼濕潤,一臉向往:“秦姐姐,我今日始知什麽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尚書小姐,你搞清楚,方才那個拉人而去的是七公主的駙馬,而被拉的是定遠侯夫人!一個有夫之婦,一個有婦之夫,這種情又什麽好稱讚的!


    四皇子簡直是覺得胸口的氣都要從鼻子裏噴出來了。尤其是想到,方才這一幕,遲早要被表弟南懷信知道。他就頭疼。


    我就晚了一步,你媳婦和你弟弟就被陳天揚救了。


    這話聽起來好沒有誠意,可事實就是如此啊!


    四皇子疾步走上馬車,氣衝衝地將車簾甩下。他從未想過,陳天揚對蘇昭寧竟是如此一往情深。


    所有同他一樣低估了這份情誼的人,勢必都要付出代價了。


    這種代價,很大可能會影響整個局勢。


    四皇子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他如今隻能安慰自己,同樣頭疼的人,應該還有他的二皇兄。


    此時的二皇子正在疾步走向朝陽長公主的內室。


    他知道他姑母肯定十分不快,甚至已經是盛怒了。但他還是隻能同她好脾氣地解釋。


    說什麽?繼續說,他這樣做,是為了試探南懷信是不是真死了,是為了試探定遠侯府是不是真的從此一蹶不振了,是為了試探他的四皇弟是不是真的斷掉左膀右臂了!


    可惜二皇子還未開口,就迎上了朝陽長公主扔出來的茶壺。


    那茶壺撞在他的膝蓋上,又掉落在地上。那裏麵的茶水濺濕了二皇子的鞋襪。


    他皺眉低頭,同朝陽長公主試圖解釋:“姑母,我真的沒有其他想法,你聽我解釋。”


    “解釋?”朝陽長公主冷笑一聲,抬起鳳目看向二皇子,諷刺道,“你可真是運籌帷幄、心思縝密啊?為了試探南懷信死了沒,關了南其琛兩天不說,還打斷他的雙手雙腿。”


    二皇子心中一驚。這些話,不可能是其他人說的,他身邊那些貼身的侍衛和暗衛,竟然有朝陽長公主安插的人!


    這種被監視的感覺,真是屈辱!


    “姑母,我就是嚇嚇他的。這不是今天才打斷嗎,我就準備給他治呢。”二皇子勉強自己笑著看向朝陽長公主。


    一個少女的笑聲從屏風後麵傳來:“可不就是,姑母你氣什麽?什麽定遠侯府,過去也就是四皇兄的一條狗罷了。如今大狗死了,打掉小狗四條腿,這算什麽。”


    二皇子雖然親手做了打斷南其琛手腳的事情,但聽到少女這般輕描淡寫地形容此事,他心底還是十分不快。


    這樣惡毒的女人,怎麽能和他的卿卿比!


    二皇子壓下心底的不快,朝六公主道:“還是六皇妹懂我。知我者莫若六皇妹你也。”


    六公主笑顏如花地看向二皇子,問道:“所以,我跟姑母說的,你是真的想睡蘇昭寧,這也是猜對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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