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氏沒有躲閃,生生就受了這一腳。她被踢倒在地,一臉的淚水:“妾身真的不是有意的。妾身自從柔惠走了之後,就經常丟三落四、精神不好。這些母親、夫君你們都是知道的。”


    她哭得淒涼,似乎真的隻是一時的記性不好,才犯下了錯誤。


    侯老夫人想起年幼的九姑娘,對小黃氏痛恨之中又帶了一絲憐憫,便將臉轉了過去。


    蘇敬正猶在氣頭上,再次踹了小黃氏一腳。


    小黃氏依舊毫不閃躲地受了。


    她連著受了兩腳,胸口有些發疼,喉口也湧上一股腥味。


    小黃氏嘴角留下一縷鮮血,臉上依舊是婆娑的淚水:“妾身真的知錯了。女婿莫怪我,昭寧莫怪我。”


    這樣的情形,換了一般的女兒女婿,心底再是不快,也必須打落牙齒和血吞,主動站出來替小黃氏求情。


    南懷信站了起來。


    隻不過他開口的話,卻並不如小黃氏的心意。


    “嶽母多慮了。我待寧兒之心,不因任何外事外人而改變。她若曾喜歡梨花,我隻想學梨香。她若愛梅花,我也隻想去學梅潔。”南懷信伸出手,將蘇昭寧的小手完完全全包裹在自己手中,他繼續道,“更何況,如今能隨時握住寧兒手的人是我,這等幸運已讓我無憾。”


    小黃氏喉口的腥味更重,嘴中完全湧上一口鮮血。


    她這可真是氣人反氣己了。


    飯桌之上,長安侯府在家的三房人老小都在,小黃氏付出這樣丟人的代價,卻紋絲未影響南懷信對蘇昭寧的感情,簡直讓她恨得如同被生剜了一塊肉去。


    南懷信完全不在意小黃氏的舉動,他穩穩當當夾了一筷子菜放入蘇昭寧的碗中,聲音溫柔,卻恰好讓所有人聽見地道:“昨日一日,望著你動這個菜多些,是喜歡吃嗎?以後侯府天天做著吃。”


    喜歡和侯府落入其他人的耳中,感受各有不同。


    侯老夫人自然是對蘇昭寧與南懷信的融洽樂見其成的。二孫女嫁得不差,夫君待她好,就更對娘家有益了。


    侯夫人則聽著那個“侯府”二字,忍不住抬頭看了眼自己的女兒。


    蘇柔嘉倒是神情穩穩當當地,半點看不出不悅。


    她心底也著實沒有不悅。


    蘇昭寧得定遠侯爺喜歡,這對蘇柔嘉而言,雖然沒有直觀的好處,但是也沒有直觀的壞處啊。


    她在意做什麽。


    情緒波動最大的當屬蘇珍宜和在被扶了起來的小黃氏。


    蘇珍宜看一眼身邊容貌盡失的周若謙,心底的酸澀便一圈一圈蕩開,將整個心海都填滿。


    小黃氏則十分不甘。


    她豈能就這樣放過蘇昭寧?


    那豈不是對不住死去的女兒柔惠,也對不住自己?


    小黃氏拿起公筷,夾了一筷子菜放到蘇昭寧的碗中。


    她滿臉虛偽的笑容,聲音也是假意十足:“寧丫頭瘦了,可要多吃些好吃的。說起來,這個吃的,過去柔惠可喜歡吃了。”


    小黃氏這話讓侯老夫人等人的神情又有些難看。


    三朝回門的大日子,小黃氏還有完沒完了。


    當然是沒完!


    小黃氏有一張底牌,知道侯老夫人和蘇敬正不會真正拿自己怎麽樣。


    她便有恃無恐。用公筷親自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南懷信碗中。小黃氏繼續追憶道:“要是柔惠還在,一定會很高興。她最喜歡熱鬧了。”


    蘇敬正想出聲斥責小黃氏,卻被人搶先了。


    “母親夾的菜,女兒可不敢讓夫君去嚐。”蘇昭寧站起身,將小黃氏方才夾的菜都倒在了麵前的小碗碟裏。


    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到了蘇昭寧的身上。


    這回門宴,真是與眾不同……


    蘇柔嘉等幾個姐妹,都有些驚訝地看向蘇昭寧。


    其實說年輕的這一輩經驗,上一輩的侯夫人和上兩輩的侯老夫人,聽了這話,都是有些意外的。


    小黃氏是說話有些不合時宜,但終究南懷信是新女婿,也是外人,在他麵前,將長安侯府的不和展示出來,不太恰當。


    侯老夫人望了侯夫人一眼。


    大黃氏就想出來打個哈哈,將這事馬虎過去。


    “過幾日朝陽公主府的賞雪宴,寧丫頭也會過去吧?”大黃氏挪開話題道。


    小黃氏卻是個執拗的性子。


    她當蘇昭寧是被自己刺激過甚,不管不顧地把內心對自己的不滿表現了出來。


    雖然陳天揚的事情,沒辦法讓南懷信對蘇昭寧生憎惡了。但是若蘇昭寧品行不端呢?


    小黃氏決意坐定此事。


    她眨巴兩下眼睛,淚水一下子滾落下來。


    “昭寧不喜歡我,沒有關係。隻是何必說些那般的誅心之語。”小黃氏道。


    誰知這一次不等蘇昭寧開口,就有人搶了蘇昭寧的先。


    南懷信直接替蘇昭寧把話擋了回去:“嶽母何必說些這樣的話。本侯也是頭一次見到,這般三番四次對女兒插刀子的母親。”


    南懷信用上了爵位的自稱,明顯已經有了不悅。他後麵的話,更加直白不留情麵。


    “今日本侯在此,寧兒尚且過得如此艱難,一頓飯也食難下咽。本侯簡直無法想象,往日本侯不在,吾妻過得是何種日子。”


    說完,南懷信站起身,直接就對著長安侯爺道:“侯爺,今日就此作別吧。”


    南懷信與長安侯爺爵位相等,而皇帝麵前的情分,南懷信這定遠侯爺還勝過許多。


    所以他不想給長安侯府麵子,便可以不給。


    侯老夫人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原本對蘇昭寧的一絲不滿也消失殆盡了。


    如今,侯老夫人、侯夫人等人都隻覺得是小黃氏不省心的緣故。


    南懷信伸手給蘇昭寧,雖然話已出口,但他卻仍等蘇昭寧自己做決定。


    蘇昭寧站起身,望向小黃氏:“母親,我今日回門,能見見九妹妹嗎?”


    小黃氏沒有想到如此撕破臉的時候,蘇昭寧還要見自己的女兒,她警惕陡生:“你要做什麽?”


    “寧丫頭想見妹妹,自然是可以的。”大黃氏卻找到了和解的機會,立刻上前一步,吩咐下人,“去抱九姑娘過來。”


    蘇九姑娘人未進廳,哭聲就已經傳過來。


    大黃氏話朝蘇昭寧說,實際上卻是對著南懷信在解釋:“九丫頭不知道怎麽了,如今經常日夜啼哭。”


    小黃氏便伸手去接女兒。


    在小黃氏的懷中,九姑娘的哭聲漸漸小了。


    大黃氏便接著解釋:“所以你母親如今日夜要親自照料你九妹妹,寧丫頭你就莫與她計較。”


    “精神勁頭差了,胡亂說話也是有可能的。”大黃氏這番話,其實是整個長安侯府眾人的共識。


    這蘇九姑娘總是不停地啼哭,唯有小黃氏抱著才能哭聲稍緩。


    雖然這又是一個丫頭片子,但終究是長安侯府的血脈。所以眾人因著蘇九姑娘,對她母親小黃氏也多了一些包容。


    小黃氏的底氣源於此。


    可她不知道,這張底牌,蘇昭寧早就已經一清二楚。


    “九妹妹這般喜歡啼哭,祖母和伯母沒請大夫過來看過嗎?”蘇昭寧說話間,就伸手要去抱蘇九姑娘。


    小黃氏皺眉避開道:“孩子家粘人要看什麽大夫。早年柔惠也是這樣過來的。”


    “我可不記得惠丫頭也這般愛哭。”蘇敬正按著眉頭答道。


    他心底想,丫頭片子真是太不討喜了。


    蘇昭寧卻仍伸手去抱蘇九姑娘:“九妹妹就這樣離不開母親?且讓我試試吧?”


    小黃氏原本不想鬆手,可感覺到侯老夫人和侯夫人的目光,她心中一聲冷笑,便決意讓蘇昭寧出個醜。


    “也許九丫頭喜歡她二姐姐也說不定。”說話間,小黃氏將蘇九姑娘遞到蘇昭寧懷中。


    不到一歲的蘇九姑娘才碰到蘇昭寧,就像被人掐了一下般,迅速大哭起來。


    那哭聲比先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黃氏嘴角有些得意,口中卻說得好聽:“九丫頭恐怕是見二姐姐太少,都不知道這是她的親人。”


    “那倒未必。”蘇昭寧將蘇九姑娘抱在自己懷中,她背過身輕輕用袖中的帕子擦拭蘇九姑娘的脖頸後背,蘇九姑娘的哭聲就漸漸小了。


    眾人有些奇怪,卻因為蘇昭寧背對著的緣故,而並不知道是什麽緣故。


    南懷信知道他夫人另有安排,便也不再出聲說走,而是靜靜站在一邊,觀看事態發展。


    蘇瑾瑜站在一眾姐妹之中,看著木管完全落在蘇昭寧身上的南懷信,心情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送了一口氣,因為定遠侯爺明顯是真心心悅自己妹妹。


    又有些舍不得。似乎好不容易養熟的一盆花被人連盆端走了。


    蘇瑾瑜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那邊抱著蘇九姑娘的蘇昭寧。


    蘇九姑娘此時已經完全不哭了,她發出兩聲舒服的輕哼,漸漸睡了。


    蘇昭寧這才轉過身來。


    大黃氏忍不住訝然道:“九丫頭竟這般喜歡她二姐姐。比她母親抱著還要安穩舒適些。”


    方才小黃氏抱著蘇九姑娘,這孩子也隻是不大聲哭了,但始終有些不安穩地在懷裏踢踢踹踹。


    蘇昭寧看向小黃氏,目光譏諷:“倒不是九妹妹格外喜歡我,而是她母親太不喜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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