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的隊伍已經到了定遠侯府的門外,那處也已經站滿了人。


    有圍觀的小童遠遠地看到花轎就歡喜地跑來跑去,嘴裏喊著:“新娘子到了!新娘子到了!”


    門口的丫鬟便笑著塞糖給小童。


    大人就教小童說些更吉祥的話。


    花轎近了後,喜娘拖著長音誇張地道:“新娘子到了。新郎射天煞。”


    射天煞?


    坐在花轎中,聽著外麵的動靜,蘇昭寧其實有些好奇。這些流程似乎和蘇珍宜成親的時候完全不同。


    那會兒沒有在娘家時的那些繁複步驟,也沒有到這邊的射天煞什麽的。


    當日蘇珍宜出嫁,蘇昭寧是沒有送嫁的。但她卻聽非要跟去送嫁的蘇柔惠講了。


    “那周家二公子根本就沒出來接親哩。肯定是嫌棄蘇珍宜這外室生的身份。”蘇柔惠當日的話說得十分刻薄,但蘇昭寧卻能猜到,周若謙不出來接蘇珍宜更多的還是因為自己毀了容的緣故。


    今日是自己的婚禮,蘇昭寧不願意多想其他的人和事。她收回思緒,隻聽到咻地一聲破空聲,箭仿佛就是挨著她的頭頂過去的。


    實際上,這箭也是打花轎的頭上過的。


    按照禮儀,要射三箭,喜娘便接著道:“射地煞。”


    又是咻地破空聲。


    喜娘繼續喊第三箭:“射轎煞!”


    花轎外,眾人已經在低聲評價南懷信的箭術。


    長安侯爺主動同一同送嫁的徐老大人道:“新姑爺箭術可真好,徐伯父覺得如何?”


    共同走了這一路,長安侯爺對徐老大人的稱呼也改變了。


    長安侯夫人大黃氏則有些忐忑。這徐老大人對蘇敬正理應是肯定有怨氣的。


    畢竟換成誰,自己女兒才下葬不到一年,就把個妾室扶正成了正室,誰都看不慣這姑爺。


    也連帶上姑爺的家裏人。


    徐老大人雖然是個武將,但卻不是個完全不講情麵的性格。


    他看向那花轎外器宇軒昂的南懷信,和正被兩個全福人扶出了轎子的蘇昭寧,答道:“外孫女婿眼力好,以後希望也一直能好下去。”


    這句話,正好清晰落入蘇昭寧的耳朵中。


    雖然話語平平,可這其中的關切,蘇昭寧卻一點也沒有漏下。


    她心底柔軟了一片,有對這外祖父的感動,也有對麵前這與自己拉著同一根紅綢人的感動。


    見過南懷信為自己與大舅父徐致遠交談的樣子,蘇昭寧明白,今日這外祖父的關心背後,也一定有南懷信的付出。


    嫁給一個真心疼愛自己的人,真好。


    蘇昭寧口中依然能感覺到紅糖梨糕的甜味。


    “邁步!”喜娘提醒道,“日後前進平安。”


    蘇昭寧下意識就抬起腳,她不知道麵前是什麽,卻在餘光見到南懷信邁出的步子時,抬得比以往高了一些。


    真地跨過去了,蘇昭寧從蓋頭下看清楚了自己跨步的東西,便隻覺得慶幸。


    上個捶布石,石上還放了個馬鞍,馬鞍上又放了銅錢。


    若是腳抬得太低,真撞到了,就太讓人恥笑了。


    蘇昭寧緊張地聽著後麵的動靜。


    果然還有。


    “過!”喜娘又提醒道,“日後紅紅火火!”


    蘇昭寧這次倒是琢磨出來了,喜娘說的話肯定跟要過的東西相關。


    這肯定是火盆。


    其實若是換了尋常人家的姑娘,這些事,必當在出嫁前夜就由母親促膝長談,一步一步都說過了的。


    隻是蘇昭寧這些年早早沒了生母,父親是典型的有了後娘便是後爹的性情,她能走到如今這個地方,都已經十分不易。


    總之,那些艱難的日子總算都過去了。


    喜娘又在出聲。


    蘇昭寧便用力踩碎了腳下的瓦片。


    再往裏麵走的時候,蘇昭寧能感覺到有東西砸到自己身上來。


    當然,這種砸是甚為善意的砸。從紅蓋頭往地上看,蘇昭寧能看清楚,那都是五穀雜糧、彩色紙屑、草節、麩子、栗子、棗、花生等。


    這些顯然都是有寓意的。


    蘇昭寧繼續往前走,終於,到了拜堂的程序。


    喜娘又大聲道:“一拜天地!”


    蘇昭寧握著手中的紅綢,往下彎腰屈膝,跪拜下去。


    她俯下身子的時候,蓋頭便往前跑,她能看到紅綢那端的那雙手。


    真白皙。


    其實,定遠侯爺南懷信除了那雙桃花眼讓人覺得格外溫柔,這雙手也似乎格外柔軟。


    蘇昭寧回想起與南懷信的相遇、相識,她很相信,自己嫁的這是一個內心遠比外表要炙熱的男人。


    她不知道他在背地為自己還做了多少,總之他的好,就是這樣靜靜地、默默地傾了出來。


    “二拜高堂!”


    蘇昭寧再次按照先前的動作,重複了一遍。


    隻是這一次,她能在蓋頭下麵看到的是麵前人的一雙腳。


    就隻有一雙腳。


    是了,定遠侯府沒有其他的長輩。隻有他的祖母。


    “夫妻對拜!”喜娘再道。


    蘇昭寧與南懷信相對而拜。


    拜完堂之後,就是送入洞房了。


    先前還沒有其他孩子聲音的環境突然就嘈雜了起來。


    蘇昭寧能聽到有調侃的聲音:“懷信今日可是你的大日子,我們一定要好好鬧鬧洞房。否則,我就不會走。”


    鬧洞房?


    蘇昭寧心底的一絲擔憂並沒有擴散開來。


    因為她才動腦筋,南懷信就站了出來:“今日不行。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能去鬧。否則日後你們成親的時候,我可也是要鬧回來的。”


    “好好好。”顯然朋友這邊退步了。


    進了房間裏,蘇昭寧坐在床沿上。她望著自己眼前的紅色,心想,其他成親的流程她是完全不清楚,但這揭蓋頭她卻是知道不一定是立刻的。


    一般來說,新郎都在外麵陪客,所以這蓋頭掀起,還要耐心等待。


    蘇昭寧正想著,視線突然敞亮起來。


    隻見南懷信拿著銀挑子,正滿目柔情地看著自己。


    蘇昭寧低下頭,臉有些發燙。


    她這垂眸低頭,落在南懷信的眼中,便是更加大的美好。


    麵前這個人,每一處每一點,都是他心動不已的。


    “你,不用出去陪伴客人嗎?”蘇昭寧還是先開了口。


    開口以後,她其實又有點後悔。


    她是不想他走的。他們既然成親了,她當然希望自己在感覺到有些彷徨的時候,這個男人能隨時在自己身邊。


    初嫁為人婦的蘇昭寧,決定試著去相信一個人、依賴一個人。


    南懷信走到房中的桌前,將那銀挑子放下。他提起桌上的酒壺,倒滿了兩杯酒。


    然後,自然是喝交杯酒。


    喝完了交杯,南懷信才說話:“那些客人,什麽時候都能陪。可是你的出嫁之日,隻有這一次這一日。我想陪著你。”


    話這般直白,蘇昭寧覺得自己耳朵都有些發燙。但想到自己如今是麵前這個人的妻子,她便強迫自己鎮定一些。


    抬起頭,蘇昭寧望向麵前的南懷信。


    初見,就已經見識過南懷信的一雙桃花眼。如今這般對視,蘇昭寧覺得,這雙眸中何止是一樹桃花,簡直是整個桃花林都過來了。


    南懷信望著蘇昭寧笑了笑。


    他那本就柔情似水的眸子裏,添上了更多的感情,蘇昭寧落入那汪春水中,簡直要爬不上來,沉溺其中。


    南懷信伸出手,摸向蘇昭寧的臉頰處。


    蘇昭寧幾乎是屏住了呼吸。


    他的手卻是將她鬢角的頭發小心翼翼攏到耳後。


    她還以為他是要……


    蘇昭寧想到自己方才的誤解,臉更加發燙了。她的整個耳朵尖子都紅了。


    南懷信卻也誤會了蘇昭寧,他關切道:“是不是著涼了,我去請大夫過來。”


    “不,不必。”蘇昭寧忙攔道。


    大夫過來,就真的要貽笑大方了。


    總不可能說是,因為誤會自家夫君要撫摸自己的臉,所以整個人才如今害羞得跟個燒熟的蝦子一樣。


    蘇昭寧緊張得不行,又不知道找個什麽理由來解釋自己此時的紅通通。


    她索性把話題轉移開來。


    “多謝你。”蘇昭寧道。


    “你我今日便是結發一生的夫妻,不必如此客氣。”南懷信答道。


    蘇昭寧看著他那纖長的手指端起了自己的那喝過的杯子放到了唇邊,感覺自己臉又要開始第二輪發燙。


    她努力說些讓自己不那麽害羞的話題。


    “我很感動。今日外祖父過來,還有那日大舅父的事情,都讓我很感動。意外的感動。”蘇昭寧誠實地道。


    她又想到了更遠的地方去,便繼續道:“那日進宮麵聖,也多虧了你。”


    “匆忙找你進來麵聖,你不怪我麽?”南懷信抬頭看向蘇昭寧,目光完完全全鎖定在她身上。


    蘇昭寧整個人更加緊張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


    “當然不會怪侯爺你。我第一次有機會麵聖,這是個好事,我豈會怪你。”


    才不是好事,當日麵聖,自己後背都濕了。


    畢竟伴君如伴虎,蘇昭寧哪裏期待見到皇帝,還要在那種情況下見到皇帝。


    蘇昭寧又忙糾正自己的話:“我的意思是,陛下是九五之尊,我從來未見過,所以見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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