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謹。”宋巷生睜開眼睛,看著頭頂的天花板,聲音很輕很輕,她說:“我可以留下這個孩子。”


    南風謹驀然抬起頭來,深邃的眉眼裏盛滿了無法抑製的欣喜,就那麽直直的望著她,削薄的唇幾番翕合。


    “我有一個條件。”她對上他的眼睛,說。


    此刻,不要說是一個條件,就是十個百個,南風謹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你說。”


    他承諾的時候,根本來不及去想,她口中的條件他能不能做到,又……能不能承受的來。


    他太想要這個孩子安全出生,太想要他們之間的關係緩解,太想要……可以過上一家三口的生活。


    “我留下他,但我要你,跟做到我當年懷上小寶時一模一樣。”她一字一頓的說。


    一瞬不瞬的看著他麵上的欣喜和唇角的笑意一寸寸的龜裂,“什麽?”


    宋巷生撐了撐身體,靠坐在床頭,“南總忘了麽?”她說,“不聞不問啊,孩子出生前的每一次產檢,出生後的照顧,都跟南總沒有任何的關係。”


    他期盼這個孩子,恨不能將一切最好的都送到孩子的麵前,可宋巷生卻要求他,從始自終遊離在外,不能參與半分。


    她輕描淡寫的就剝奪了他注釋這個孩子每一次生長的機會。


    南風謹撐在床邊的手指慢慢的一分分的攥緊,“一定要這麽殘忍?”


    宋巷生麵色平靜的毫無波瀾的看著他,“殘忍麽?可當年,這不就是南總所做的嗎?既然以前可以,現在……又有什麽區別?”


    區別?


    怎麽會沒有區別?


    她明知是天差地別的差距,卻偏要用最波瀾不驚的語氣在他的心口插刀。


    “當然,南總也可以不答應。”


    南先生深黑的眉眼中落滿了落寞和悲傷,他啞聲道:“你明知,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看似,在給他選擇題,可實際上,早就已經堵死了他的路。


    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這一夜,南先生徹夜失眠,眼睛是閉著的,但是大腦卻一直在渾渾噩噩的轉動著。


    身旁的女人慢慢的陷入了睡眠,月光下有著最精致的眉眼。


    次日清晨,宋巷生需要去做孕後的第一次產檢。


    張媽聞言驚喜的抬起頭,以為兩人已經在孩子的事情上達成了共識,有了孩子在中間做緩衝劑,夫妻吵架也就是床頭吵床尾和的事情,她以為,兩人的關係終於到了要破冰的時候。


    然而,就在張媽滿心為兩人高興時,宋巷生卻說,讓她陪著去做產檢。


    張媽楞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一旁沉聲不說話的南風謹,“先生不一起去?”


    南風謹眉眼壓了下,卻隻說:“好好照顧太太。”


    張媽看著慢條斯理喝著粥的宋巷生,餐桌上的兩人全程沒有半分的眼神交流,她這是才知道,原來兩人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出現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宋巷生出門的時候,南先生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靜靜的看著。


    張媽在跟著離開前,回頭看了一眼,將他的落寞和悲戚都看在眼中,無聲的就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對於這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張媽也算是親眼目睹過的,如今的先生無疑是讓人同情的,可當年的太太……


    又何嚐不讓人心疼。


    一個獨自帶著孩子的女人,坐月子期間卻見不到丈夫幾次,還要時不時的忍受另一個女人的挑釁。


    張媽多少次都看到宋巷生一個人在無人的時候,默默的紅了眼睛,卻固執的仰著頭,不願意讓眼淚落下來。


    去的哪家醫院是宋巷生指名的,進診室的時候,隻有她一個人。


    張媽留在了外麵,這也是宋巷生要求的。


    她言明,關於這個孩子的一切事情,南風謹都不能知道分毫,她不是不信任張媽,她隻是不希望南風謹從張媽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張媽聞言,也沒有多少什麽,隻讓她自己小心。


    診室的門關上。


    “reborn,請坐。”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見到她進來,笑容和善的打了聲招呼。


    宋巷生對著他點了點頭。


    張媽在外麵等了有一刻鍾的時間,宋巷生這才拿著結果出來。


    張媽知道她不願意多說,隻問了問胎兒的各項數據是不是一切正常,宋巷生細微的點了下頭。


    兩人在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遇到了匆匆跑過來的趙慧敏,她攔在宋巷生的麵前,帶著微喘的喊了聲:“巷生。”


    宋巷生眉眼掀動了下,什麽話都沒有說,繞開她,準備離開。


    趙慧敏下意識的伸出手攔住她,張媽卻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太太現在懷有身孕,如果一個力道失控,後果不堪設想,連忙伸手扶住了她。


    “巷生,我是媽媽啊。”


    趙慧敏開口的這一句,讓張媽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宋巷生一點點的推開了趙慧敏伸過來的手,說:“趙女士,我無父無母,以後,還希望你不要再亂認親戚。”


    趙慧敏急切的想要再握住她的手,但是在觸及她眼睛中的冷凝後,手臂就僵了一下,“我聽說你最近……最近又跟南風謹在一起了?你不是跟江家的那個……”


    “趙女士,我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我跟誰在一起,住在哪裏,難道還需要經過你的指示?”


    趙慧敏:“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


    宋巷生沒有聽她繼續講下去的意思,轉身要走。


    趙慧敏握了握手掌,在她的背後喊道:“巷生,如果南風謹為難你,你就告訴他,在小時候救過他……”


    “媽!”陳恩瑞厲聲喊了一句,聲音中透著難言的後怕,匆匆的跑到了趙慧敏的身旁,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眼神帶著懇求。


    趙慧敏看著眼前這個自己細心養護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心中百感交集。


    宋巷生在趙慧敏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腳步微頓了下,但是在看到挽著胳膊的兩人後,自動的就忽略了趙慧敏剛才未說完的話。


    陳恩瑞看著回過頭來的宋巷生,笑著打了聲招呼:“姐姐。”


    宋巷生看著從巡捕局出來後,截然跟前一段時間不同的陳恩瑞,眼眸中閃過深思。


    陳恩瑞:“姐姐怎麽這麽看著我?是我的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宋巷生寡淡的眉眼在她的臉上掃了一圈後,視線最後落在了她腳上穿著的平底鞋上,“孫家為什麽會選擇保釋你?”


    陳恩瑞:“當然是因為,我是無辜的。”


    宋巷生聞言輕笑了下,之後什麽話都沒有說,跟著張媽一起上了車。


    趙慧敏想要跟上去,陳恩瑞握住了她的手,“媽,爸這兩天又來找我了,想跟我要錢,可是我現在在孫家的日子也不好過,你能不能勸勸他……以後不要再賭博了。”


    趙慧敏現在但凡是聽到陳淩峰的名字,就恨得牙根癢癢,“以後他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馬上會跟他離婚,以後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沒有關係。”


    陳恩瑞:“可是……”


    趙慧敏:“沒有什麽可是。”她有些不耐煩的說完,卻發現宋巷生早已經離開。


    陳恩瑞看著她急切想要尋找宋巷生的目光,眼神狠狠的擰了擰。


    宋巷生跟張媽一同回到新城壹號院的時候,聽到廳內南風謹跟另一個男人的交談聲,隱約還有鋸齒響起的聲音。


    傭人見到她回來,上前接過她手中的包,笑著說道:“太太回來了,先生……正在跟木藝師傅請教呢,學的可認真了。”


    宋巷生對於她口中關於南風謹的事情絲毫沒有搭訕的意思,張媽卻好奇的看了下。


    當看到廳內已經初具雛形的嬰兒床後,怔了一下:“這是先生,自己做的?”


    傭人;“是啊,太太剛走,木藝師傅就來了,先生說,想要親手給孩子做個嬰兒床,做了初步的設想以後,每一步都是親力親為,連鋸木頭都是。”


    一般的男人尚且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更何況是日理萬機的南先生,傭人見到這一幕後,不可謂不吃驚。


    張媽看了眼宋巷生,想要從她平靜的眼神中找到絲絲動容的神色。


    南風謹聽到她們的說話聲,深邃的眉眼就看了過來。


    他身上還帶著木屑,一慣拿著鋼筆簽署文件的手此刻拿著格格不入的刀鋸,身旁是剛剛有了點雛形的嬰兒床。


    “回來了。”他說。


    一旁的木藝師傅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歲月在他的臉上落下了深深的痕跡,頭發已近花白,笑道:“這位就是太太吧,你是福氣的人啊,現在已經沒有什麽人願意親手給孩子做嬰兒床了,南先生有心了。”


    木藝師傅被請來的時候,原本以為,是有錢人家的作秀,不過是在旁邊搭把手,什麽東西還是要他這把老骨頭自己來,可實際上,他除了動了動嘴,偶爾動手示範兩下,全程都沒有怎麽動彈過。


    南風謹從頭至尾都是親力親為,眼神中的認真做不得假。


    “你先上去休息,這邊有些亂,等我做完以後,再讓人喊你下來看看……”南先生說,“等做完了嬰兒床有了經驗,還可以再做幾個玩具模型,無論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可以玩……”


    宋巷生的視線落在嬰兒床上,她看了足有數秒鍾的時間,走進兩步,伸手還在上麵輕輕的摸了兩下。


    因為木頭還沒有經過細致的打磨,有些不平整,南風謹怕她的手指被倒刺紮到,“再等兩天還能真正成型,到時候再看也不遲,先……”


    “南風謹。”宋巷生慢慢的收回了手,看著眼前的男人,說:“你是不是忘記,昨天答應了我什麽?”


    南先生整個人一怔,手中的動作隨之滯緩。


    “如果你忘了,我可以再提醒你一遍,孩子的任何事情,我都不希望你來插手,這是我留下他的條件。”宋巷生說。


    南風謹的神色凝住。


    一旁的木藝師傅也隨之頓住,顯然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般模樣。


    “太太,這是先生的一片心意……”張媽輕聲勸道。


    “南總答應的事情,要反悔嗎?”宋巷生問。


    “太太,先生忙了一上午,這才做出點雛形,孩子出生後,如果知道自己睡的小床是爸爸親手做的,也一定會覺得很溫暖。”木藝師傅說道。


    然而,麵隨這些勸說,宋巷生隻是目光直直的看著南風謹,在等他的回答。


    南先生的喉結滾動了下,最後看了眼嬰兒床,手掌攥了下,沉聲道;“丟出去吧。”


    木藝師傅愣了下:“不做了?”


    南先生脊背僵了一下:“不做了。”


    最後,嬰兒床被傭人抬出去,丟進了外麵的垃圾桶內。


    樓上的宋巷生透過窗戶,親眼看著她們抬了出去,在丟進垃圾桶前,還小聲的說了兩句什麽。


    宋巷生不同聽也能猜到,無非就是說她心狠的言論。


    客廳內被恢複如初,木藝師傅也被送走。


    南風謹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徑自看著手中那張未完成的設計圖出神,他的虎口處是第一次拿刀鋸沒有掌握好力道,劃破的傷痕。


    當時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去關注傷口,而是第一時間把手從嬰兒床上拿開,不想要嬰兒床見血,他覺得這不吉利。


    可終究,無論是吉利與否,孩子都不可能用上了。


    “檢查的各項指標正常嗎?”南風謹將設計圖卷成一團,丟進了廢紙簍內,問向張媽。


    “太太說……孩子很好。”


    除此之外,她也不清楚。


    南風謹唇角落寞的揚了下:“為了防備我,她也是費了心思。”


    孫家。


    陳恩瑞想著今天白天如果不是自己出現的及時,趙慧敏就會秘密合盤跟宋巷生吐出,就恨紅了眼。


    說什麽兩個都是她的女兒,到頭來,不還是為了宋巷生不顧她的死活?!


    如果她晚到一步,宋巷生知曉了一切,之後把事情告訴給了南風謹,那南風謹會怎麽對待她?!


    想到這些,陳恩瑞把手中的水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怎麽發這麽大的火氣?你肚子裏可還懷著孩子。”孫董推開門說道。


    陳恩瑞看到他,收斂了臉上的恨意,“你怎麽來了,你就不怕……”


    “怕什麽。”孫董走過來,把手放在她的腹部,“家裏就隻有我們兩個人,有什麽好怕的,快讓我看看我的孫子。”


    陳恩瑞拍開他的手,“你既然知道這裏麵的是你的孫子,就不要再亂來。”


    孫董看著自己被拍開的手,“啪”的一聲就扇在了她的臉上:“孫琪的事情我還沒有找你算賬,你還敢在我麵前擺譜?!如果不是你腹中的遺腹子,你還能站在這裏?!”


    陳恩瑞捂著自己的臉,趴在床上,慢慢的握緊了手掌。


    ……


    “當年,她生下小寶以後……”


    南風謹開了個頭,之後卻戛然而止,沒有了後續。


    張媽知道他想要問什麽,就說:“聽當時的月嫂說,太太當時有些消瘦,慶幸的是,孩子比較乖巧,沒有怎麽鬧人……就是每一次生病的時候,都來勢洶洶,有一次,家中沒有人,太太當時還不能說話,孩子突然發了高燒,太太當時都急瘋了,直接就奔到了馬路上想要攔車,當時差一點出現意外……”


    很多事情,他這個做丈夫的,根本從來都不知道。


    張媽上了些年紀,一談及以前的事情,就會有些話嘮,直到看到南風謹越來越沉痛的目光,這才停了嘴。


    “……先生跟太太現在還年輕,還有回轉的餘地,太太她……隻是心裏有太多怨氣,先生多多包容包容她,等她那一天心裏的火氣出完了,也就是了。”


    張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勸導他,隻能如是說道。


    宋巷生午睡的時候,好像隱約的聽到了小提琴的聲音,悠悠的,沉靜的,安心的,就那麽慢慢的鑽進了她的耳蝸。


    而此時的別墅外,深藍色襯衫黑色西裝褲的南先生,就靜靜的站在那裏,有些生澀的演繹著他多年多年都未曾再碰觸過的樂器。


    宋巷生隻當是哪裏響起的音樂聲,並沒有放在心上,慢慢的睡了過去。


    “明天有一場拍賣會,我讓人給你準備好了禮服,你試一下,看看喜不喜歡。”


    南風謹見她下樓,指著已經被傭人掛起來的禮服給她看,詢問她的意思。


    “如果不喜歡,還有幾件備選,你都可以……”


    “沒有什麽喜不喜歡,本身就是充當個花瓶,南總看得上眼,就行了。”宋巷生隨意的說道。


    南風謹頓了下,再傭人的注視下,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就第一件吧。”


    剩下的幾件都被送了回去。


    南風謹口中的拍賣會,是一場義賣,所得百分之十的收益都會用於慈善事業,是每年四方城商圈的一場隆重的盛典。


    巨擘大鱷雲集,名流聚集,的的確確是公示的好場所。


    “明天會有化妝師來給你上妝,你懷孕了,以前的那些化妝品和護膚品都不再合適,我讓人給你專門定做了一款孕期的,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麽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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