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廟宇中的陽雲漢見殿內麵對麵端坐兩人。其中一人年約四旬,全身罩著虎皮袍,腰間懸著一把曲柄寶劍,看上去氣度雍容華貴,偏偏臉有病色,身體佝僂著跌坐在蒲團之上。


    另外一人廣額深目,鼻子隆起,壽眉朱唇,鬢發卷曲,皮膚黝黑,身披袈裟,卻是一位年過八旬的老僧。他結跏跌坐,左手籠袖置於腿上,右手竟捧著一條活魚,滿是褶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雙目平視對麵那人。


    跟在陽雲漢身後進入廟宇的梵苦,梵集,梵滅和梵道四位老僧見到這位滿臉虯須的老僧,皆是大驚失色。


    梵集搶先喊道:“帝洛巴,你怎麽違背誓言到無為寺來了?”


    聽到梵集的呼喝,陽雲漢心中吃了一驚。他想起恒山論劍時,丐幫幫主伍飆揚提到過老一輩絕世高手中有一位被稱為“西氣”的帝洛巴。陽雲漢心中暗道,眼前這位眼聚沉思的老僧竟然是武功曾冠絕天下的“時輪金剛”帝洛巴。


    高觀音泰也是第一次見到帝洛巴,心中狐疑,臉色陰晴不定。


    此時帝洛巴依舊是沉穩如鍾,壓根沒有偏頭看梵集一眼,隻是緩緩說道:“一年前老衲來到大理國,受國舅楊德忠所托,找皇帝段素廉論道比武。”


    這時隻聽帝洛巴對麵那人重重咳嗽了幾聲,嘶啞著嗓音說道:“道法修行,朕不及上師。至於朕的黃龍金戈劍法,更是不及上師的時輪密續心法。”


    說到這裏,帝洛巴對麵那人垂下頭去。陽雲漢此時方才確認這人就是大理國皇帝段素廉。


    帝洛巴聽到段素廉所說,幹笑一聲,臉上卻依舊毫無表情:“段素廉,你知道自己道法武功和老衲相比皆遙不可及,倒還不失明智。不過你們無為寺四位老兒還不服氣,想憑著那勞子什麽四諦劍陣與老衲一爭雌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殊不知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原來梵苦,梵集,梵滅和梵道四位老僧修煉的四諦劍陣,威力雖然巨大,卻依賴四人心意相通。偏偏帝洛巴的絕學時輪密續心法除了提升內力修為外,最奇妙之處在於擾人意念,故而將無為寺四位老僧的四諦劍陣死死克製住。


    隻聽帝洛巴接著說道:“老衲大慈大悲,寬限了你們一年時間,允諾在一年內絕不踏足無為寺半步。如今一年大限已到,老衲這才登門拜訪,想來問問你們考慮的如何了?


    麵帶愁容的梵苦臉色愈發愁苦:“帝洛巴,你也無需將自己說的那麽慈悲,若非你們想留下充足時間,好布置周全,做到萬無一失,恐怕也不會寬限我們這一年時光吧。”


    聽聞梵苦出言諷刺,帝洛巴臉上依舊神色安然。


    梵苦接著說道:“至於你和楊德忠所提,段素廉禪位於楊德忠,無為寺斷然不能答應。想我無為寺之所以立寺,就是要護衛大理段氏皇族周全,如何能應允你們這般癡心妄想。”


    帝洛巴聽聞這話,冷冷回道:“天命無常,惟有德者居之。大理段氏還不是竊取大義寧國而自立的麽。如今楊德忠取而代之,又有何問題。你們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心老衲再出手教訓段素廉和你們四位老兒。”


    聽到這裏,高觀音泰終於大致明白事情端倪,知道這一年來皇帝段素廉疏遠自己和高氏一族原來是受國舅楊德忠所請的絕世高手“時輪金剛”帝洛巴脅迫所致。


    高觀音泰臉色剛剛要舒緩下來,卻突然想到皇帝段素廉明明遭遇滅國之危,卻偏偏不將此等大事與自己這個清平官商議,顯然還是不信任自己。想到此點,高觀音泰臉色再次陰晴不定起來。


    那梵苦聽到帝洛巴強詞奪理,語調轉為嚴厲:“帝洛巴,你是天竺有道高僧,為何定要摻和我大理國事?”


    帝洛巴語氣愈發森冷:“楊德忠允諾立國之後,許我國師位置。大理未來將由佛陀護持,從此往後大理境內大道皆出自老衲一門。好似你們這無為寺作為護國寺院卻無法維護皇帝安危,還有何存在必要,不如早早散了吧。”


    原來那國舅楊德忠實乃大義寧國楊幹貞的後人,早就一心圖謀複國。因而找到帝洛巴,許以大理國國師之位,求得帝洛巴相助。先由帝洛巴出麵以神功打傷大理國皇帝段素廉,接著又擊敗無為寺四位護國老僧的四諦劍陣。


    原本楊德忠想直接逼迫段素廉退位禪讓,沒想到段素廉甚有骨氣,毋寧死不屈服。楊德忠見無法可施,就想抓住太子段素隆來要挾段素廉。


    大理國皇帝段素廉未曾育子,所以早早立侄兒段素隆為太子,對他視若己出。段素廉被帝洛巴擊敗之後,猜測出楊德忠圖謀,提前讓太子段素隆藏匿起來,不知所蹤。國舅楊德忠企圖利用太子段素隆硬逼皇帝段素廉退位的圖謀落空。


    而大理國曆經段氏七位皇帝經營,始終待民如子,同期中原戰亂不已,大理國卻一直國泰民安,好似一處世外桃源,大理國臣民對段氏是擁戴有加頂禮膜拜。


    因此大理段氏統治根深蒂固,若是強行廢除,隻怕大理國立刻就會戰火四起,分崩離析,那時就算楊德忠能得到皇位,也無甚意義。


    所以楊德忠和帝洛巴細細商量,最後還是議定徐徐圖之,因而許諾了一年期限給段氏。在這一年之內,朝堂之上,國舅楊德忠不斷逼迫大理國皇帝段素廉退讓,提拔楊氏親信之人。如今朝堂之上半數臣子皆出自楊門。


    軍隊之中,國舅楊德忠也委派楊氏弟子,漸漸控製了大理和大宋邊疆三萬大軍。唯獨護衛京師的一萬禁衛軍軍權,段素廉一直未曾交出。


    時至今日,一年期限已至,國舅楊德忠再也按捺不住奪位登基之心。況且他認定即便沒有京師禁軍相助,自己內有帝洛巴和半數朝臣鼎力擁戴,外有邊疆三萬大軍聽從調遣,叛亂時機已然成熟。


    因而國舅楊德忠央求帝洛巴以武力直接擒拿住段素廉。那段素廉若是願意主動退位讓賢還則罷了,若是依然不從,楊德忠計劃直接統率邊疆三萬大軍回師羊苴咩城,以武力奪取皇位,重新恢複大義寧國的國號。凡是那些不願接受改朝換代的臣子,則一律擒拿捕殺。


    帝洛巴此番正是受國舅楊德忠所托,來到無為寺捉拿段素廉。帝洛巴對大理段氏和無為寺心存蔑視,這才口出狂言,讓無為寺直接散了。


    梵苦聽聞帝洛巴這番話,連連搖頭:“帝洛巴,你身為佛門高僧,貪戀國師一位,實則俗世之心未了啊。”


    帝洛巴冷哼一聲:“出塵入塵皆修行,未出塵勞者謂俗世,出塵勞者證菩提,倒是梵苦老兒你勘不破而已。”


    不待梵苦回話,麵相凶狠的梵集搶著嗬斥道:“帝洛巴,你這是詭辯一道,真是枉稱佛門高僧。”


    聽到梵集出言訓斥自己,帝洛巴突然仰天哈哈大笑,廟宇之內瓦釜雷鳴。梵苦,梵集,梵滅和梵道四位老僧聽到這笑聲,齊齊色變,連忙全力運功相抗。


    這下可苦了大理國皇帝段素廉,一年前他就傷在“時輪金剛”帝洛巴手下,這一年來一直未曾痊愈,不得不以修行之名,時常來到無為寺,由梵苦,梵集,梵滅和梵道四位老僧助其運功療傷。


    此刻聽到帝洛巴蘊含內力的笑聲,段素廉抵抗不住,內傷複發,佝僂的身材愈發彎曲,從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內傷又加劇了幾分。


    廟宇之內,唯獨陽雲漢一人坦然而立。聽到帝洛巴笑聲,陽雲漢神色波瀾不驚,體內真氣周流運轉,將帝洛巴笑聲中蘊含的內力輕鬆化解掉。


    帝洛巴大笑完畢,察覺場中竟然有一人不為所動,他那靜入太古的臉龐上神色微動,不急不緩側轉頭來,掃視一眼陽雲漢。


    陽雲漢隻覺得兩道精光掃過全身,竟是遍體生津。陽雲漢心中一凜,眉頭微蹙,內力再次周流運轉,抗衡住帝洛巴的神目掃視。


    這次倒是換成帝洛巴心中暗驚,原來他神目掃視陽雲漢之時,已經悄然運起自己獨門絕學時輪密續心法。尋常江湖人士在帝洛巴這神目掃視威壓之下,早已是眼神躲閃,兩股戰戰,幾欲跌倒。武功高強一點者,也得急忙避開帝洛巴眼神,全力運功相抗。


    沒想到陽雲漢卻依舊是坦然自若,渾然好似沒有發生任何事情,雙目回視帝洛巴,目光溫潤安定。


    帝洛巴見陽雲漢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心中愈發驚奇,開口問道:“不知道這位施主來自何方?姓甚名誰?”


    陽雲漢在一旁早已經聽清楚事情原委,對帝洛巴和國舅楊德忠的竊國之舉殊無好感,聽到帝洛巴詢問,昂首回道:“在下大宋江南陽雲漢。”


    “你叫陽雲漢?”高觀音泰聽到陽雲漢自報家門,吃驚地插口問道:“你可是大宋武林傳的沸沸揚揚,恒山論劍推舉出的大宋武林魁首麽?”


    見陽雲漢微微點頭,高觀音泰方才心下恍然,怪不得自己會被對方所擒,原來此人竟然是大宋武林魁首。


    梵苦,梵集,梵滅和梵道四位老僧一心在無為寺閉門修行,並不知曉大宋武林近況,聽到高觀音泰所問,四人互看一眼,心中暗道陽雲漢雖然年輕,武功卻卓絕不凡,成為大宋武林魁首應當是實至名歸。


    大理國皇帝段素廉也是首次聽聞對方是大宋武林魁首,緩緩抬起一直低垂的頭,掃視一眼陽雲漢,很快又垂下頭去。


    而那“時輪金剛”帝洛巴久離中原,也未曾聽過陽雲漢在大宋和大契丹諸國的威名,開口說道:“陽雲漢,你是什麽勞子大宋武林魁首,老衲未曾聽說過。段素廉你竟然開始勾結死敵大宋了麽?”


    說到這裏帝洛巴掃視一眼段素廉。大理國皇帝段素廉卻依舊低頭不語,不置可否。


    帝洛巴轉而對陽雲漢接著說道:“你們大宋莫非也想插手大理國事?有老衲在此,大理國可不允許再有外人染指分毫。”


    未等陽雲漢回話,大理國皇帝段素廉抬起頭來,開口接道:“上師也並非我大理國人,又何必插手我大理國事。上師此等助紂為虐之舉,隻怕將來要自取滅亡。”


    帝洛巴聽聞這番話,毫無表情的臉上浮現一絲冷笑:“我帝洛巴行事向來遵從佛陀旨意,又何懼下阿鼻地獄。段素廉,老衲最後再問你一次,你是否退位讓賢?”


    段素廉強行壓製住上湧的血氣,咳嗽了兩聲,臉上一陣苦笑:“上師又何必苦苦相逼,我心意已決,寧可玉碎,不為瓦全。大理段氏皇位,絕不能斷送在我段素廉的手裏。”


    帝洛巴聞言心中惱怒,臉色卻再次變得波瀾不驚:“段素廉,你既然執迷不悟,也莫怪老衲不客氣。”


    說到這裏,帝洛巴陡然站起身來。無為寺梵苦,梵集,梵滅和梵道四位老僧吃了一驚,連忙閃身來到段素廉身前,護住段素廉。清平官高觀音泰稍稍遲疑了下,也跟著閃身上前和四位老僧並肩而立。


    眼看四位老僧眼眸中射出決絕之色,帝洛巴目露不屑道:“你們這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說完,帝洛巴就待動手。


    突然陽雲漢一個跨步,橫身擋住帝洛巴去路。帝洛巴微微一愣,開口問道:“陽雲漢,你想幹啥?”


    陽雲漢哈哈一笑:“聽聞帝洛巴上師武功卓絕,我想向上師討教一二。”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大理國皇帝段素廉心中吃驚,臉現詫異之色。


    梵苦,梵集,梵滅和梵道四位老僧剛剛領教過陽雲漢絕世神功,隻是他們萬萬沒想到陽雲漢會出手相幫,聽到陽雲漢所說,個個臉現驚喜之色。清平官高觀音泰臉上依舊是陰晴不定,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唯獨帝洛巴氣極反笑,臉上褶皺愈發稠密:“好,好,好。沒想到老衲退隱江湖有些年頭,現在連一個後生小輩也敢向老衲挑戰了。”


    其實陽雲漢出言挑戰,一來是他生出俠義之心,不忍心見段素廉和四位老僧枉死,二來他知曉極為難得碰到“東掌西氣南器北劍”四位絕世高手,有心和“時輪金剛”帝洛巴切磋印證一番。


    要知道武學一道想要追求極致,需要和功力相當之人切磋較量,方有可能不斷突破。


    大理國皇帝段素廉雖然聽高觀音泰說起陽雲漢是大宋武林魁首,但見到陽雲漢年紀不過三十出頭,武功再強,也難及當世絕頂高手“時輪金剛”帝洛巴。


    段素廉心有慈悲,怕陽雲漢不知天高地厚,白白送死,忙插口說道:“多謝陽壯士好意,此事與陽壯士無關,你還是早早離去吧。”


    段素廉此言一出,陽雲漢對他倒是生出好感,人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無妨,我隻是想向帝洛巴上師討教一二。”


    一旁梵集搶著說道:“陽施主舉重若輕,輕鬆破解無為寺四諦劍陣,當得起向帝洛巴討教。”


    聽到梵集所說,段素廉依舊將信將疑,不由自主看向梵苦。


    梵苦轉頭衝段素廉點了點頭,接道:“陽施主的確神功蓋世,當得起大宋武林魁首之位,恐怕和‘東掌西氣南器北劍’四位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聽到梵苦所說,段素廉心中暗自驚喜,冷不防內傷發作,不禁又重咳出聲。


    帝洛巴冷哼一聲,原來他先前雖然運起時輪密續心法以神目試探過陽雲漢武功,察覺出陽雲漢武功不弱,不過他料定以陽雲漢年歲,武功再強也是有限。此刻聽到梵苦和梵集兩位老僧竭力吹捧陽雲漢,心中自然是將信將疑。


    帝洛巴雖然目空一切,行事卻是謹慎,否則如何稱雄江湖幾十載。隻聽他衝陽雲漢說道:“陽雲漢,既然你武功不弱,可有膽量和老衲比試一番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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