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斧頭反射的光打在張明勝眼中時,他想到了遠在故土的年邁的母親,生病體虛卻溫柔可人的妻子,他還沒為張家留下血脈,他還有很多事情還沒完成,他的理想,他的抱負,然而一切都要歸零了,異國他鄉,他會成為孤魂野鬼嗎?


    張明勝不清楚,他也沒時間想清楚。即便後悔曾經答應雇主的要求,即便後悔反叛,後悔與顧念琛對立那又如何?


    沒有後悔藥,也沒有時間了。


    “啊!”一聲慘叫,這荒無人煙的郊外重歸於平靜。


    陸離提著一手袋子上樓的時候,意外發現柳明悅鬼鬼祟祟的在樓道裏麵探頭探腦的,他皺眉轉頭看向後邊,沒發現有什麽異樣。柳明悅見到陸離,飛快下來拉著他走了幾步,躲在樓道中這才緊張的吞了口水道:“你回來了。”


    陸離皺眉:“你在這裏做什麽?”


    柳明悅身手指了指下麵自己的屋子:“你感覺到了嗎?那裏麵好像沒人。”


    昨日的出租屋裏麵一片鬧騰,他上來都不得不多看幾眼。還以為裏麵要開賭局了呢。


    然而,此刻那屋裏平靜萬分,陸離看了柳明悅一眼:“你想讓我進去看看?”


    不待柳明悅說話,陸離拉著柳明悅就往樓上去。


    柳明悅滿臉的不樂意:“喂,你放手啊,不幫我就算了,你別妨礙我呀!”


    陸離放開柳明悅的手,手上的袋子滑落在地,瞬間吸引了柳明悅的目光,為難的看了一下樓道,柳明悅猶豫片刻很快決定,比起搞清楚出租屋裏有沒有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洗澡。


    陸離看著柳明悅將衣服取出進了衛生間,鎖好門直接下樓,鐵絲一勾,門緩緩打開,當看到躺在地板上睡大覺的大漢時,陸離眉頭皺了起來。他就知道,這些人肯定不會就這麽輕易的離開的,原來還是派人在這裏守著。隻是,柳明悅的那個同伴呢?


    陸離悄無聲息的合上門,回到樓上,柳明悅衝了個澡美滋滋的穿著新衣服在陸離麵前旋轉了一圈,一股熟悉的茉莉清香縈繞在鼻尖,陸離頓時覺得鼻子有些癢,那是他沐浴露的味道,一瞬間,陸離有種錯覺,柳明悅似乎和他生活了許久許久。


    然而,他的身份注定沒有辦法與女人長相廝守。陸離遐想的眸光暗淡了下來,他一把拉過柳明悅的身子,陸離麵無表情的將柳明悅推的遠遠的。


    柳明悅被陸離這般粗魯的推開也並不生氣,而是蹲下身,繼續整理陸離帶回來的衣服,摸著那質地柔軟的布料,柳明悅隨意嘮嗑:“這些衣服不貴嗎?我摸著質量還不錯。”


    陸離沒有說話,他掏出手機,看著上麵那個看了無數遍的電話出神。今天出門,除了要幫柳明悅帶衣服之外,托人查的消息也該有結果了,他是去看結果的。


    烈風堂的堂主是麽?


    陸離的手一下子握緊。烈風堂是本市最大的黑幫,其成員全部是由華人組織的。去年年底,他和父母想要在這個城市相會過年,那件慘事就這麽發生了。


    毫無征兆,他眼睜睜的看著前麵的車裂開,碎片紛飛,而他那最心疼自己的父母,一片血紅的躺在廢墟中。他匆忙下車上去查看,卻發現兩人已經早早沒有了呼吸。


    等他查到是烈風堂堂主陳晨下的手,帶人殺上烈風堂的時候,堂主陳晨早就銷聲匿跡,新任堂主就是這手機號的主人,人稱強老大,然而陸離卻嗤之以鼻,這強老大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主兒而已。


    他說陳晨回來了,是怕自己再對烈風堂下手嗎?還是說怕自己對他下手?這消息的準確度,還待確定。


    柳明悅等了許久,沒聽到回應,抬頭朝陸離看去,發現他目光似乎沒有焦點。歎了口氣,柳明悅抱著衣服走到陸離身邊,把衣服放在沙發上準備等下拿去洗一下,手在陸離麵前揮動:“喂,醒來了。”


    見陸離的眼珠子動了一下,柳明悅這才笑出聲來:“你發什麽呆呢?我問你呀,這些衣服不貴吧,要是貴的話我可不穿,我沒錢。”


    陸離一瞬間回到了現實,看著柳明悅這般流利的說出我沒錢這三個字,陸離不禁覺得好笑,眼前這柳明悅十足一個守財奴的語氣。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衣服上,眼眸閃了閃,微笑:“不會貴,都是一些過季的衣服,打的折扣很多。”


    柳明悅這才放下心來:“所以你剛才在想些什麽?”


    看到陸離眸光飄散的那一刻,柳明悅沒來由的感覺到了一股涼意,那是發自心底的。她並沒有忘記昨天晚上陸離說的話,他殺過人,而且是很多人。


    這是戾氣,柳明悅身為刑警,接觸過殺人犯卻也沒有從來沒有給過她這樣的感覺。


    陸離目光落在柳明悅身上,冷冷的,顯然是不想多說,柳明悅見此,嘿嘿兩聲,剛想著用什麽話題轉移陸離的注意力,就聽見樓道傳來一片驚呼聲。


    陸離立即站了起來,對柳明悅比劃了一下,示意她小聲點,別發出聲音來。這才快到轉到大門,耳朵貼在上頭,柳明悅輕手輕腳的走到陸離身後,小聲問:“怎麽感覺樓要塌了一般?”


    就這麽幾分鍾,柳明悅便感覺整個樓似乎震動了,要不是陸離還鎮定的將二隊貼在門後,她都以為是要地震了。樓道中的腳步聲和喧嘩聲越來越大,柳明悅皺眉。


    這裏住的是窮人,平日裏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工作或者找工作過程中,即便是打招呼都是匆匆而過的,這樣的聲響,得有多少人啊?


    陸離麵色陰沉,他的頭離開門,轉頭叮囑柳明悅:“你別出去,我很快回來。”說完打開門人出去又迅速關上。


    柳明悅來不及反應就被關在裏麵,隻得緊張的將頭貼在門後,想要聽清那些人說的是什麽。


    隻有一層樓的距離,陸離打開門下了一層才發現,下麵的樓道裏幾乎都是人,他抓住一個人問:“怎麽回事,大家怎麽都在樓道中?”


    “你還不知道呀,我們這樓道一層被人掛了一個人頭,嚇死人了。”那人身子哆嗦一下,很快轉身,“不行,我得趕緊搬離這裏,不然被人誤殺了怎麽辦?”


    陸離一聽人頭,眼睛瞬間深邃了許多,他緩緩推開前麵的人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來到最底層,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人影,心安了幾分,抬頭,便看到了那個人頭。


    整個人頭都已經青黑了,但是陸離一下子就辨認了出來,這人是柳明悅的同伴,那個背叛柳明悅當牆頭草的那人。幾乎一瞬間,陸離想要重回自己房子,叮囑柳明悅藏好,千萬別出來。


    “哎,這年頭怎麽還會有人這麽肆無忌憚,現在可是法治社會呀!”


    “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誰,有什麽深仇大恨,被這麽報複。”


    “這人我知道,剛搬來沒多久,平日裏也不打招呼的,是不是原本就犯事了?”


    陸離從人頭底下經過,來到外麵,回頭看著那人頭,低聲問:“怎麽回事?”


    旁邊一人吊兒郎當的樣子:“還能是怎麽回事?這烈風堂的手段是越來越狠了呀,不過聽說這是雇主的要求,價錢翻倍。”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陸離垂眸,眉間成了川字,心中嘀咕,這柳明悅到底是什麽人,後麵的雇主居然會花這麽大力氣對付她。奇了怪了,看柳明悅的氣質和衣著也不像是有錢有地位的人啊,倒是那位顧念琛看起來不一般。


    “他們應該還沒有發現你在這裏,放心。”身邊之人用低的可以的聲音道。


    陸離點點頭:“注意一下,再有人過來,別讓他們為所欲為。”話音剛落,一部警車聽在外頭,衝進來四個警察,陸離見此,對身邊之人點點頭,重新扒開人群,擠進樓道,再度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回到屋前。


    “哎喲!”耳邊一聲慘叫,陸離麵窩表情的進了門,在門後偷聽的柳明悅因為門被一下子拉開,身子控製不住被摔出,好在她身體還算是強健,察覺到不對勁很快控製住身形,剛轉回身,門就被一把關上。


    “喂,陸離,你怎麽了?”柳明悅偷偷瞧著陸離的麵色,就覺得事情有些大條。他好像跟顧念琛一般,是個泰山崩於前不會動容的人,所以,樓道中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讓他如此?


    陸離喝了一口水,勉強讓自己的臉色恢複常態,這才轉身:“柳明悅,你到底是什麽人?”


    原本他以為柳明悅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自己住在這裏應該沒有人知道。他這才不介意她留宿,然而照這樣的速度下去,他遲早會被人發現。


    想到這一點,陸離的火氣又冒了上來。


    柳明悅猛的被陸離這麽一噴,頓時後退了一步,聲音中帶著不可思議還有委屈:“陸離,你,你怎麽了?”


    陸離掃了一眼柳明悅,以為柳明悅又是裝出這樣一種委屈的神情,嫌棄的轉過身,冷聲道:“你的同伴,那個叫張明勝的是吧?”


    柳明悅一時之間不明白陸離想要表達什麽意思,她茫然的點頭,詫異的看著陸離:“樓道的事情跟他有關?是不是他帶人來了?”


    轉而一想不對呀,昨天他也帶人來,沒見陸離這麽生氣呀!


    柳明悅又茫然了,她都不知道哪裏觸動了陸離,隻得低頭不語,如同一個犯錯的學生等待老師訓斥一般。


    陸離原本想要說重話的,看到柳明悅這般,無奈的翻了翻白眼,最後還是歎了口氣道:“他的人頭被掛在下麵。”


    “嗯?”柳明悅茫然抬頭看著陸離,眼中的疑惑萬分。


    “我說,張明勝死了,人頭被割下來掛在樓下。”陸離語氣有些不耐煩。


    柳明悅總算是聽清了陸離的意思,下一刻,她隻覺得自己全身發軟,後退幾步,勉強靠在沙發上,柳明悅緩了口氣,這才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陸離,你沒騙我?”


    這時候開玩笑要死人的好嗎?


    柳明悅簡直要哭出來了。雖然張明勝背叛了她,但海上飄蕩第一個月,他也算是盡心幫助她,即便反目,柳明悅也絕對不願意他死去。


    然而,老天卻跟她開了這麽大一個玩笑,柳明悅想笑笑不出來,想哭又拚命忍住,最後隻有眼角一滴淚水緩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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