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姬府邸出來的時候,仍是豔陽高照,曬得人頭腦發暈。


    百裏慈沒有回家,而是繞道去了東市。


    賣馬、賣人的商人幾乎都在東市,概因東市離東門近,東門又離秦國的大道近。沒錯,秦國的馬就是一塊兒金字招牌,畢竟秦人養馬也算是祖傳的技能了。


    來到東市,熙熙攘攘的很是熱鬧,鬼哭狼嚎的也挺嘈雜,一個字——亂。


    來之前,趙姬千叮嚀萬囑咐,不光得小心好錢包,還得小心那些穿著暴露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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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裏慈倒是很聽話,將鼓鼓的錢包抓得死死的,要來偷是不可能了,正能明搶。


    但小心女人,恕他難能理解。


    這個地方的女人呐,長得五大三粗,雄壯的很,哪個有穿著暴露的潛質呐?


    就在剛才路過的那個肉肆,就有個大胖女人扛著一頭黑彘健步如飛,邊“飛”邊罵自家男人的無能,什麽連頭黑彘都抗不起來,算什麽男人。


    聽聽,這算什麽話?


    百裏慈歎了口氣,替這個男人感到心酸。


    約莫逛了不到半炷香,就遇到一家馬肆。


    馬商倒還熱情,見來了客人,連向出來相迎,得知買馬,將人帶到馬場。賣馬的向來有錢,繳納的稅金也多,租下來的地方自然也夠廣闊。


    望眼放去,馬兒們或是打著瞌睡或是低頭吃草,不大有活力。


    “這一批是剛到的新馬,還不適應這裏的氣候,緩過勁就好了。”


    馬商熱情洋溢,邊走邊說:


    “不知您想要什麽馬?是耐力好的,還是速度快的,還是長得神俊的?”


    “挑馬如挑人,不看其他,隻看眼緣。”百裏慈笑了笑,“你這些馬,卻與我沒什麽緣分。”


    馬商又仔細的打量了百裏慈兩眼,心中有些不耐煩,道:


    “客人您要是買人就出門左轉,那裏賣奴隸,不論美婢還是健仆都有,聽說還來了幾個昆侖奴,嘿,別提多有趣了。”


    “哎呀,我是買馬,真的買馬。”百裏慈指了指馬場後麵的山坡,“去那裏看看唄,裏麵不也有馬?錢不少你的,你放心。”


    “哎喲,您到底要買什麽樣的馬,說出來我好心裏有個數。”


    “額頭隆起,雙眼突出,蹄子好象壘起的酒藥餅這樣的有嗎?”


    “您要買千裏馬?早說呀,我就不必廢這半天的口舌了。您早來一天,這千裏馬都還在,現在呀,卻是沒了。”


    “怎麽,讓人買走了?”


    “不是,是妖怪給吃啦!”


    “妖怪?”百裏慈來了興趣,“吃馬的妖怪?”


    “您說的對,這妖怪不吃別的,就吃馬,真是倒黴!”


    聽到馬商的描述,百裏慈來了興致,眼珠一轉,道:


    “你這一匹馬多少錢?”


    “郢爯五枚。”


    郢是楚國的首都,而郢爯即是楚國流通的黃金貨幣。


    一枚郢爯既是一兩黃金,每枚郢爯可換鬼臉幣二百四十枚,三塊兒郢爯就是一千二百枚,換算之間還存在價格浮動。


    聽到一匹馬賣的這麽貴,百裏慈心裏頗為的驚訝。


    馬商歎了口氣:“連年征戰,太費馬了!”


    然而百裏慈渾身上下的鬼臉幣卻連一塊兒郢爯也換不到。


    但他卻不慌,道:


    “咱們做個交易如何?”


    “什麽?”


    “我看出來了,你這群馬之所以無精打采的倒不是因為它們感到疲倦,而是它們感到了驚嚇,獸類最容易感受到妖物的氣息,加上它們的首領被這妖物吃了,怎麽能不感到驚懼?”


    馬商嚇了一跳:“別瞎說。”


    “哪裏是瞎說?我就是幹這個的。”


    “你是方士?”


    “猜對了。”


    “你想和我交易什麽?”馬商皺皺眉頭。


    “我幫你解決這個麻煩,之後你給我一匹馬。”


    “……”


    馬商還在憂慮,一個奴仆突然大聲地跑過來道:


    “主人不好啦,小淑女不見了。”


    “什麽?”馬商愣住了,一把揪起這奴仆的衣領子,“我不是讓你好好看管她的嗎,不知道最近馬場不太平嗎?哪裏丟的,你說啊。”


    “……那邊的溪水旁。”


    “誰讓你們去那的?我怎麽叮囑你的?不知道咱家的馬就是在那沒的?”


    “我說了很多遍,小淑女就是要去,我不讓她去,她就捏我胡子,哎呀,我錯了,我錯了。”


    “你這蠢奴。”馬商一鞭子將奴仆的臉打開了花。


    他急忙看向百裏慈,道:“請你去救我女兒,別說一匹馬,就是十匹馬也沒關係。”


    “貪心不足蛇吞象,一匹馬足矣。”百裏慈將奴仆扶起,淡淡道:“你吃了虧可得長教訓,人命可隻有一條啊。走,帶路。”


    奴仆一臉自責的點頭,便朝前走著。


    跟著他沒一會兒,三人便來到了一條繞山流淌不過五米寬的小溪,溪水甚是渾濁,不可見底。


    “你們在這等著我,無論看見什麽也不要驚訝,如果妖物來了你們就跑,明白了嗎?”百裏慈嚴肅的叮囑道。


    二人連忙如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


    走到溪前,彎腰一劍探下溪水,沒碰到溪底。


    退後幾步,越人劍同法眼一並觀想出來。


    再上前朝溪水一看,渾濁的溪水之下,出現了一個又扁又闊的周身散發黑暗的模糊影子。


    幾乎是瞬間,他頭腦一冰,眼中幽光一閃即逝,他喚道:“知功。”


    ‘上功:收虺,獎善果’


    ‘中功:救螺庭之螺,獎大果’


    ‘下功:殺馬皮婆,獎小果——正在進行中。’


    他臉上先是露出一絲喜色,而後又出現一絲憂色。


    “這妖物居於水中,我水性不佳,不能貿然下去,得想個計策給他勾引上來。”他突然喜道,“此妖物喚作馬匹婆,也愛吃馬,不若找來一匹馬勾引?”


    他若喚來馬商,吩咐了下去。


    不久,那奴仆便牽了匹老馬過來。


    老馬或是感受到了水下的氣息,走到岸邊十五米外的位置就死活不動了,不斷吐著粗氣,煩亂的甩著尾巴。百裏慈從奴仆手中接過韁繩,使出了好大力氣才將這畜牲給拉到岸邊的樹上給捆住。


    百裏慈拔出了劍,開了法眼,朝水下望去。


    隻見那妖物的影子正不斷的挪動,驀然一道狹長的黑影從水中竄出,竟是一道滿是吸盤的肉鞭,以極快的速度纏繞在了馬肚子上,老馬發出了一聲哀嚎,十分的痛苦。


    因為他被拴在了大樹上,倒沒立刻就被拉下水。


    往水下一望,那妖物還藏於水中。


    百裏慈不顧惡心一把握住肉鞭,卻驚訝發現,這肉鞭上的液體黏涎如膠,甚是滑手,根本沒辦法使力。隻好見招拆招,將法力匯聚到手上,滑膩感眨眼間便消失了。


    “啊——”


    一聲大喝,百裏慈臉脹的通紅。


    一道黑影瞬間被他拽著尾巴甩出了溪水,激起了好大的水花。


    定晴看去,原來是一個頭似獅子,身似淤泥般又扁又闊,沒有雙腳的妖物。妖物渾身上下充滿了濕滑成形的粘液,隨著擺動不斷的溢出身體,極為的惡心。


    百裏慈一手握住它那好似長蛇般的尾巴,一手用劍使出了剛剛領悟的‘挑東枝’。


    這一外術,雖然是法力凝成劍氣匯聚而發的路子,但勝在了一個自然、迅速,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機會,幾乎是動劍的刹那,劍氣便已淩然而至。


    那妖物吃痛的挨了這一劍,臉上出現了一道狹小的血痕。


    “威力竟然這麽小……不對,那粘液有抵擋傷害的功效。”


    還來不及細想,百裏慈就被突如其來的一鞭打在後背上,這一擊力量又重角度又刁鑽,瞬間將他的胸膛壓迫的同地麵平行。眼看手中緊緊握著的妖尾要掙脫而去,他牙關一緊,利索的直起身來,反手握住劍柄,使勁向下一壓,滾燙的妖血便好似噴泉般噴湧在了他的臉上。


    妖物痛苦的發出了一聲哀嚎,目送著解除束縛的老馬逃走。


    百裏慈沒讓它多看,一把拽住尾巴將它整個身子拽了過來。


    當下一劍刺去——


    劍光如同長虹貫日般耀眼,如此燦爛的劍光乃妖物平生所見。


    妖物早已將可抵擋傷害的粘液凝聚在了臉上,讓劍光根本無法突破。


    然而——


    匯聚了忍辱負重,臥薪嚐膽的一劍又怎麽能是如此的簡單?


    劍光消失。


    那妖物猙獰的頭顱已如滾草般軲轆了好遠。


    ……


    越王勾踐對吳王夫差曲意逢迎,睡草埔,嚐苦膽,隻為暗中積蓄力量,有朝一日能覆滅仇國。


    所以這越人劍的劍,不能是以力製敵,需以巧誘敵。


    正如‘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理——


    第一劍,不過是劍光燦爛,糊弄人的把戲。


    第二劍,反而是積蓄足能夠滅敵力量後的毀滅性一擊。


    毫無光華的第二劍,已然返璞歸真,不依靠浮光躍金的光華,隻追求心意神的圓滿通融。


    亦是殺敵的決心——


    在那劍光掩飾之下,殺意暗藏。


    待敵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然頭顱落地,若還僥幸活著的話,或許會道一句“好快的劍”。


    但這劍招卻也存在著破綻——若積蓄的力量不夠,貿然複仇隻會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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