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小憐,還不開門?”


    就在二人說話的時候,外麵傳來了一道曼妙的聲音。


    小憐忙急忙將梳子藏在懷裏,又用袖子擦拭完眼淚,才火急火燎的去開門。


    “啪啦”門閂拉動。


    百裏慈倏然驚醒,茫然間轉過頭。


    微風輕拂,浮雲薄淡,黃昏暖陽之下,一道靚麗身影正向他款款走來。花信之年的女人,無論容貌,還是身段都好似四月桃花般灼灼其華,正是綻放的最燦爛最明媚的時候。


    羅衣飄飄,輕裾風還,人未至,幽蘭香氣便已沁人心脾。


    她似乎和小憐說了些什麽話,卻都一片、兩片飛入春風不見。


    呼吸之際,隻覺恍然。


    “你來了?”


    “我來了。”


    “好久未見。”


    “甚是想念。”


    “什麽?”她似乎沒聽清。


    “好久未見。”


    百裏慈的腳不自覺的縮了縮,待趙姬走過也沒重放回去。久別重逢後,他卻覺得彼此之間似乎生疏了許多,但見那明媚笑顏卻又覺得一切未變,仍是春風拂麵,由心輕鬆。


    “我贏了。”他拿出奔雷丹,言語未見歡快。


    “是,我輸了。”語氣也未有起伏。


    “……”百裏慈沉默。


    “你似乎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聽小憐說,有人在追求你?”


    “是。”趙姬很平淡的道,“他剛才還送我回來。”


    “幹什麽去?”


    ”看一隻囚禁在籠子裏的母鹿產子,我還為它娶了名字,叫小秋。“


    “……聽起來很有趣。”


    “不,一點兒也沒意思,生來就被囚禁在籠子裏又有什麽意思。”


    “你這話不對,有無數頭鹿想往籠子裏鑽。”


    “籠子裏的鹿卻想出去——他很可憐。”


    “你同情他?”


    “有一點點兒。”


    兩人的語氣雖然都很自然,但莫名的讓小憐感到別扭,她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吸引來了兩人的目光後又傻傻的扮了個鬼臉,求饒道:


    “小憐快成冰塊兒了,別這麽看小憐了。”


    語氣可憐巴巴的。


    兩人哈哈大笑,笑完又陷入了沉默。


    此時,小憐輕咳一聲,提醒道:


    “喂,你不是給主人準備了禮物了嗎?”


    “禮物?”趙姬眼神明亮。


    “……是。”百裏慈還未說話手中緊攥的梳子就被小憐搶走送到了自家主人的麵前。


    “看,咱們撿來的這位君子心思多細致呀,還特意用不知哪來的花放在上麵點綴。快打開盒子,讓我看看裏麵是什麽~”


    “梳子。”趙姬見了,瞥了一眼端坐在那裏假裝正經的百裏慈,不由得捂嘴輕輕笑了起來。


    笑的開懷之際,忍不住道:


    “你個笨蛋,下次可不許再送人梳子了,尤其是女人。”


    “我沒事送別人梳子幹嘛?”


    “那你找我有事啊?”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


    “是,是,你說的都對。”趙姬笑的很歡快。


    百裏慈看著她笑自己也感覺好笑。


    小憐看著兩人不再那般生分,也是開心的笑出來。


    三人便各自成為了對方的風景。


    笑了不知多久,趙姬才鬆了口氣似的道:“我雖然可憐那人,卻怎麽也不會去陪他做鹿。但你要明白,我畢竟供職於君府,難免與他相見,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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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知道了。”百裏慈將趙姬的話打斷,“請你等我。”


    “不等。”趙姬錯過頭,不讓百裏慈窺出自己的心思。


    “……那我走。”


    等了半晌卻得來這麽一句話,趙姬氣惱的道:


    “君來我未來,我來君已去,蝶有戀花意,花無憐蝶情。”


    百裏慈歎道:“我住長江尾,君住長江頭。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


    聽見這話,趙姬一顆芳心瞬間零落成泥,再也忍耐不住淚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趙姬喃喃的道,“我雖然住在長江頭,可也不嫌棄你住在長江尾啊,隻有你自己在意這事,旁人說就讓她們說好了……”


    這詞是李之儀的卜算子,被百裏慈稍微改動,結合兩人之事,竟也有了不同的意思。


    長江暗指兩人不同的地位、種種差距。雖然彼此思念卻因為差距無法堂堂正正的在一起。這差距何時消失,這離別之恨什麽時候消止。


    “還有一句。”百裏慈一字一頓的道,“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趙姬像是瘋了的反複念叨這句話。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小憐的眼淚也是盈出眼眶。


    看著二女哭泣,百裏慈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他就是這般的性格。


    無論是對人還是對事,從不念好,隻想最壞。


    他不信一萬,他隻信萬一。


    他看向趙姬,露出了微笑:“別哭了,哭的梨花帶雨,我不會心疼的。”


    “誰又要你心疼?”


    “小憐取彤管一根送給這傻子。”她吩咐道。


    小憐便像狡兔一般穿梭而去,不一會兒才返回來,手中拿著一根杆身漆朱的筆。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百裏慈看了一眼手中的杆身漆朱的筆,又看了一眼害羞的別過臉的趙姬,心裏想笑:


    “你這女人臉皮真薄,就是不願意說‘我等你’三字,算啦,算啦,本人也算是讀過《詩經》,知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就體諒你一回。”


    ……


    情之一字總算落得幹脆。


    回到家的百裏慈一時間無比的暢快。


    看著這所破落不堪的野宅,他突然豪氣萬千:


    “他日若遂淩雲誌,敢笑黃巢不丈夫。”


    一時間無酒自醉,揮劍成雨,癲狂如斯。


    ……


    本我第二境,以至。


    ……


    少年焦飛在屋頂上默默看著這一幕,隻覺得人與人的悲歡各不相同。


    他舉頭望向明月,父親仿佛在那裏向他遙遙招手,可仔細地一看,又如水中幻影般破滅。


    他失望了,仿佛聽到有人說:


    月亮隻是月亮,既不會是你母親做的大餅,也不會是你父親的圓臉,月亮隻會是月亮。


    他不信,轉頭望向星星。


    從前,他總覺得那是一群遊在夜空中的魚兒,可現在呢,他隻不過看見了一顆顆閃閃發光的石頭。


    身在丹陽的第一夜竟是如此的漫長,他忍不住開始懷念從前那個仿佛一眨眼就會消失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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