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傳奇的印象當中,父親的形象是嚴肅、堅強、樸實。在趙傳奇看來,他雖然成功,但是卻缺乏魄力,性格軟弱,甚至是還經常受人淩辱。畢竟是殘疾人,這個社會上從來不缺少那些從別人缺陷中找尋笑點的無聊人,但是麵對歧視,父親一向都是選擇隱忍,莫過於一笑了之。


    確切地說,他實在不敢相信,官副局長口中那名頗具傳奇色彩的18號特衛,竟然真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那個整天拄著拐杖,不愛說話的父親!


    這一切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官副局長見趙傳奇怔在原地,問了句:“有什麽感想?”


    趙傳奇持照片的手不停地顫抖著,近乎支吾地道:“我爸他……他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以前竟然是在特衛局當兵!他隱瞞了我們太多太多。本來是一條龍,卻窩在家裏當一條蟲……”


    官副局長冷哼道:“如果你這樣想,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他這不是在隱瞞你們,是一種很強的保密觀念!特衛局工作特殊,保密性強,紀律要求我們要學會善意的欺騙,包括對我們的家人。但是真正能夠做到的又有幾個人,除了你父親,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至少,我做不到!所以我是普通人,你父親才是一個真正的傳奇。”


    趙傳奇苦笑道:“就算是善意的欺騙,但是……但是我……”趙傳奇拍了拍自己額頭,他覺得這件事帶給自己太多震撼了,他一時還真適應不了。


    官副局長道:“正所謂人生變幻莫測,如果當時你父親不踹出那一腳的話,恐怕我已經被那凶殘的辛瑟貝爾頂爆了腦袋,送命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是那樣,現在坐在你麵前的人,不會是我,而是你父親。或者,他應該比我站的還要更高。”


    趙傳奇把官副局長的所講所言,都重新在腦海中過濾了一下。


    一時間,他突然覺得那個整日生活在自己身邊的平凡的父親,變得那般高大,那般英武。


    更或者是,還那麽陌生。


    官副局長見趙傳奇拿著那張照片呆在原地,知道自己這一番話已經深深地觸動了他,於是接著道:“你父親是一個偉大的父親,但是你,根本不像是他的兒子。你的所作所為,讓你父親蒙羞!的確,你繼承了你父親在格鬥方麵的血統和天賦,但是你卻沒有好好利用,而是把心思都用在了歪門邪道上,用在了亂搞男女關係上!”


    趙傳奇的手還在連續顫抖著,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照片上那個英姿颯爽的年輕父親,心中充滿了無限的膜拜與遐想。原本打算破罐子破摔的他,決定要像父親一樣在特衛局幹出個名堂,哪怕有一天自己也像父親一樣的命運,也再無惋惜。


    但是自己還有沒有機會留下來?


    小,小如芝麻。


    盡管官副局長毫無保留地告訴了自己真相,並且他對父親有愧,倘若自己低下頭打出父親的招牌搖搖尾巴乞求一下憐憫的話,也許官副局長會念在父親的麵子上,對自己從輕發落。最好用的一招是想辦法請父親親自出山,更是十拿九穩。


    但是趙傳奇不會這麽做。


    低頭認錯,可以;搖尾乞憐,絕不可能!


    官副局長伸手奪回了照片,用手拍了拍上麵的灰塵。


    盡管上麵根本沒什麽灰塵。


    官副局長不失時機地反問了一句:“現在你應該知道,自己為什麽能被特招進來了吧?”


    趙傳奇咬著嘴唇道:“是因為我父親,對吧?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打死我我也不會來特衛局!這種靠關係打通的路子,走著咯腳,不走也罷。”


    官副局長皺眉道:“你這小子,還挺倔。這一點跟老趙很像。唉,老趙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正式成為一名中國特衛。所有人都為他感到惋惜。不管怎麽說,是我間接地斷送了他成為一名真正特衛的權力。所以我和你父親一樣,都希望你能替他完成他未了的心願。隻可惜,你根本不上道。”


    一想到自己即將脫下軍裝離開特衛局,趙傳奇心中很是失落與酸澀。以前是不知道真相,現在知道了,自己回去怎麽有顏麵麵向用心良苦的老父親?


    他覺得,自己不是個好兒子。


    這一刻,他也許真的讀懂了父親,但是已經晚了。


    也許官副局長根本就不應該告訴自己這些,這樣會讓自己很難受,很自責。


    官副局長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夾回書頁中,站起來,在趙傳奇肩膀上輕輕地拍了一下,說道:“你這次的錯誤犯的太嚴重了。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兒子,作為你父親的朋友,我理應救你。但是作為特衛局的副局長,我又不能救你。接下來,要看你的造化了。”


    造化?


    什麽意思?


    趙傳奇一時半會兒,讀不懂官副局長此言何意……


    接下來的日子裏,趙傳奇始終覺得,自己身邊仿佛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父親。


    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仿佛都在父親深深的注視之中。


    若幹天後,趙傳奇接到了下基層任職的命令。


    這一線生機,瞬間點燃了趙傳奇幾乎怠盡的希望。


    這天上午,兩輛車幾乎同時抵達特訓基地。


    其中一輛是公安部派來的豐田客車,另一輛則是掛著特衛局牌照的破舊吉普車。客車很新,吉普車很舊。


    衛森嫤等十名公安部委培女特警,興高采烈地站在豐田大轎麵前,向公安部的領導傾訴著在特衛隊的收獲。趙傳奇則孤零零地站在那輛破吉普跟前,吉普車司機是個一級士官,坐在旁邊的馬路崖子上悠閑地抽著煙,根本無視趙傳奇的存在。


    吉普車與豐田大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恰恰也毫無懸念地預示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


    之前,趙傳奇的隊友們,都是被各首長處的奧迪a8接走,何等風光,何等榮耀。而來接自己的卻是這輛堪稱古董級的破舊吉普。命運之悲催,令趙傳奇心中極其失落。


    車子尚有選擇道路行駛的權利,不管你是奧迪寶馬,還是破舊吉普,都同樣可以馳騁在寬闊平坦的柏油路上。但是人,卻沒有選擇自己人生道路的權利。


    大轎車的司機已經啟動了車子,公安部的委培特警們,先後上了車。衛森嫤是最後一個上車,但是剛上去卻又轉身下來了,她記起還有一件事沒有去做,那就是過去跟趙傳奇打個招呼。


    要分別了,也許這次分別將是永別。


    衛森嫤站在趙傳奇麵前,用兩根手指捏了捏下嘴唇,卻不知說什麽好。她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卻讓趙傳奇記起了那天她吃雞爪子時的樣子,可愛,豪放。趙傳奇笑了笑,說,一路順風。


    衛森嫤控製著自己沒哭出來。


    整個特衛隊,真正對趙傳奇表示同情和留戀的,恐怕隻有衛森嫤一個人。


    衛森嫤說,我們還會在見麵的。


    趙傳奇說,也許吧。


    衛森嫤張開胳膊想抱抱他,慰藉一下他受傷的心靈,但還是止住了。


    大轎車鳴了鳴笛,提示衛森嫤上車。衛森嫤焦急地望了望後麵,卻又覺得還有什麽話沒跟趙傳奇說完。


    趙傳奇笑說,上車吧,都等著你呢。


    衛森嫤眼圈兒一下子紅了起來,說,你多保重。


    目送豐田大轎緩緩駛離,一個平穩有力的加速,注定要將這十名特警的人生,推向一個嶄新的高度。


    趙傳奇扭頭看了看吉普車的司機,他還在抽煙。想催促司機抓緊趕路,卻發現他在突然之間神色異常了起來。司機兩眼發亮,騰地一下站起身,手裏那剛剛點燃的香煙,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但他竟顧不上去揀。


    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傾倒了整個世界。


    宮夢冉來了!


    她的出現,讓趙傳奇心裏湧起一陣強烈的感動。


    那名司機直接看傻了眼,呆呆在站在原地,疑是見到了天人。不斷地用手揉弄著眼睛,仿佛想看清楚些,再看清楚些。


    宮夢冉走到趙傳奇麵前,將手抄進迷彩作訓服的褲兜裏,說了句:“你要走了,我來送送你。下中隊後要好好表現,在哪裏也一樣,都是咱特衛局的兵,都是在為國家領導人服務。放鬆心態,努力工作!”


    宮夢冉的安慰就像是一劑良藥,再不著邊際的安慰從她嘴裏說出來,也是那麽的振奮人心。


    趙傳奇點了點頭,說:“謝謝你宮教官,有時間我會過來基地看你。”


    宮夢冉道:“那倒不必。送你一樣東西,希望你以後能夠多交好運,時來運轉。”她變戲法一樣從口袋裏摸出一枚圓形的金屬吊墜,吊墜像是一個小轉盤,在重心的作用下轉著圈圈兒。


    這種吊墜的名稱就叫‘時來運轉’,是當下非常流行的一種時尚小禮品。尤其是當一個人近期總走黴運的時候,其要好的朋友往往就會買這麽一副‘時來運轉’送給他,象征著運氣翻轉,好運轉回來。


    趙傳奇接過這新奇的小玩意兒,說:“謝謝。”


    宮夢冉拍了下趙傳奇的肩膀,笑道:“謝什麽謝,這麽虛拉巴幾幹什麽。記住喲,這東西裝在口袋裏行,但別往脖子上戴,條令不允許。”


    趙傳奇點了點頭,心想,不管我趙傳奇的運氣有多背,但今生能夠遇到你,已經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幸運。


    二人正說話的工夫,那名吉普車司機大著膽子走過來,賊頭賊腦地盯著宮夢冉看個不停,問了句:“你,你就是宮……宮夢冉?”


    司機知道宮夢冉這個名字,並不足為奇。


    這個名字在特衛局來說,一直就是一個美麗的傳說。它一直像一種寄托一樣,被全特衛局的官兵們爭相傳頌著。這司機一直沒見過宮夢冉,但是卻聽到過關於宮夢冉的傳說,今日一見麵,便果斷猜想,這麽美麗驚豔的一位絕代佳人,身穿作訓裝,除了美女教官宮夢冉還會有誰?


    宮夢冉瞧了瞧這名司機,一揚頭罵道:“有沒有搞錯?宮夢冉也是你隨便叫的?懂不懂規矩!”


    司機自知理虧,趕快改口道:“宮……宮……宮領導,今天終於見到……見到活的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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