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對薑副團長的怨憤,強壓在心裏,率先開口追問了一句:薑常務,請問還有什麽要吩咐的?


    薑副團長微微一皺眉:吩咐嘛談不上。現在你已經不是特衛團一員,等檔案一弄好,你就可以榮歸故裏了!


    我頓時一愣:薑常務用''榮歸故裏''一詞,是不是有些諷刺的嫌疑?


    薑副團長察覺到我說話的語氣不同於以往,也料想到了我對他的記恨。但是眼見著我這顆眼中釘即將被剔除,他倒也沒表現出失態。然而薑副團長還是利用這最後的機會,跟我算了算薑天天的賬。他先是給我來了一個下馬威:諷刺?我堂堂的一名少將常務副團長,會諷刺你?你可真會聯想!


    薑副團長一向講究行事低調,但這一刻,他卻用唱高調的方式,將了我一軍。我知道這並不是他的本色,他隻是想在我臨走之前,對我施以迎頭一擊,讓我從此在悔恨當中度過一生。


    但我並沒有被他的威懾嚇到,我隻是淡然一笑:少將,好大的官啊!薑常務,看來我這次離開,已經是板上釘了。那我有些話,也想跟你說個清楚。


    薑副團長一揚頭:你說!我聽著。


    我鼓了一下勇氣,沉痛地道:恕我直言,如果你仍然以這樣一種方式為人處事的話,那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會走到盡頭……


    薑副團長微微欠了一下身子,打斷我的話:這個不用你來操心。我行事做事自有分寸,還沒淪落到用你給我來上教育課的地步。李正,作為一名你曾經的領導,而現在作為一個長輩,我必須要提醒你,做人一定要正。你雖然叫李正,但是做起事卻不是那麽正。你的出現,不僅破壞了部隊原有的秩序,而且還為我和我的家人,帶來了數不盡的麻煩。現在,天天被你逼的出了國,天天她媽讓你氣的每天晚上都要靠吃安眠藥才能睡的著。你是知道的,天天她媽身體本來就不好……但是這些,我都沒有跟你計較。這次裁軍裁到你,並不是我老薑在濫用私權,這是所有團領導開會研究的結果。我希望你能從這件事當中吸取教訓,回到地方以後,一定要把自己身上那些不好的作風丟棄掉,否則的話,你將一事無成……


    我道:看來,薑常務是執意要將這些罪名橫加到我李正身上了?我建議,你可以在自身找找原因。


    薑副團長眉頭一皺,但隨便舒展開:我不跟你計較。今天我們已經不再是上下級關係,而是一個長輩和晚輩之間的關係。好,既然你問到,那我可以以私人名義回答你。如果不是你謊報軍情欺騙了所有人,天天就不會非要鬧著出國。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怎麽,你還想抵賴?你讓我們薑家丟盡了臉麵,但是我並沒有因為這些私人恩怨,而故意刁難你懲治你。難道你不應該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嗎?


    我覺得他的話有點兒前言不搭後語,甚至是不合邏輯。我禁不住將了他一軍:薑常務,很多事情咱們彼此心裏都有杆秤,看你怎麽去衡量。如果你執意要認定是我李正攪和了你們家的和平,那我也不想解釋什麽。但容我說句實話,您真的很虛榮,很自私。


    我站了起來,準備用一句心裏話收場,告辭。但薑副團長卻狠狠地說了句:你給我坐下!


    我將了薑副團長一軍:剛才常務已經說過,我們已經不是上下級的關係了,我憑什麽還要聽你的命令?


    薑副團長略顯尷尬地望著我:好,你走,你可以走了!


    或許,薑副團長本想是叫我過來數落一番,看我的笑話。但他卻沒想到,在這最後的時刻,我沒有給他麵子。對於他橫加的罪名,我都一一反駁,甚至是反將了他的軍。


    我啟步往外走,剛到門口一隻腳還沒邁出去,就見一個人影正好與我麵對麵,準備走進辦公室。


    竟然是付副局長!


    付副局長倒背著手板著臉,見到我後微微一愣:小李,你在這兒幹什麽?


    我趕快問好:付局長好!我在這兒,是,是薑副團長找我談話!


    付副局長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來,跟我進來一下。我正好要找老薑談一談你的事。


    我一怔:我的事?


    付副局長微微地點了點頭:對,你的事!


    這時候薑副團長起身相迎:付局長,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快請坐快請坐!


    付副局長瞧了一眼薑副團長,拍著我的胳膊走近,就勢坐了下來。薑副團長衝我一揚頭:還不快去給付局長沏杯茶水,記住,拿鐵觀音!


    我本想將薑副團長一軍,我已經不是特衛局的兵,馬上要滾蛋了,憑什麽還要受你差遣?但轉而一想,畢竟是為付副局長效勞,於公於私,我都不應該有所怠慢。付副局長就相當於我的一位貴人,上次體檢偶遇付副局長後,我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對於我來說,付副局長就像是一位伯樂,發現並重用了我這隻千裏馬。雖然沒能跑出去多遠,卻也不能忘記這一份知遇之恩。於是我沏好茶水,恭敬地送到付副局長麵前。付副局長微微地點了點頭。


    薑副團長一揮手示意我可以走了,付副局長卻伸手止住:他不用回避。今天我過來就是要跟你談一談他的事。


    薑副團長臉色一變,隻能咬緊牙關,強擠出一副笑臉:好,好啊。洗耳恭聽付局長指導。


    付副局長坐到了薑副團長的辦公椅上,薑副團長扯過一條凳子坐下來,望著付局長,他的眼珠子直打轉。我呆立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付副局長斜望了我一眼,衝薑副團長質問:咦,他怎麽換上便裝了,要外出?


    薑副團長趕快道:是,是這樣。李正他,他在裁員名單當中。


    付副局長反問:他也在名單中?


    聽到這裏,我倒是覺得情況有些詭異。按理說,薑副團長已經將名單報到局裏,作為局裏的重要領導,付副局長不可能沒有過目。但他為什麽還要明知故問,甚至是假裝一無所知呢?


    薑副團長臉上已經冒出了些許冷汗,但還是陪著笑臉說:付局長,他是在名單當中。這是,這是經過團領導多次開會研究,得出的結果。


    付副局長愣了一下,擠出一臉疑問:研究過的?老薑我問你,小李同誌最近表現怎麽樣?


    薑副團長支吾地說:挺,挺好。這不還剛剛安排他去接了一次兵。


    付副局長敷衍地一聲冷笑:表現挺好,卻被安排回家。老薑,你這是玩兒的哪一出?而且他還是你們薑家的女婿,莫非你是大義滅親?


    薑副團長趕快道:不是,已經……反正因為陰差陽錯,兩個孩子已經分……分手了。


    薑副團長支吾了半天,才用了''分手''二字。或許是他覺得心虛,或許是他還不適應用''分手''來形象我和他的寶貝女兒,但是又找不出其它合適的形容詞來。


    而實際上,這些情況,付副局長應該都清楚。作為局裏的領導,像裁員名單、常務副團長女兒的婚事之類,他不應該一無所知。那他今天為什麽要裝出什麽都不知道,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薑副團長求證呢?


    莫非,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將薑副團長的軍?


    確切地說,當付副局長出現在門口的一刹那,我突然像是在溺水中握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尤其是聽到付副局長告訴我是要跟薑副團長談談我的事,我更是在心裏燃起了一分希望。莫非,付副局長真的是過來''救''我的嗎?


    但是付副局長卻連續打了兩個啞謎,在薑副團長麵前裝起了糊塗。這不僅讓我感到詫異,更是讓薑副團長亂了方寸,不知道付副局長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付副局長斜倚在辦公椅靠背上,順手打開了半截抽屜,從裏麵摸出一個剃須刀來拿在手裏把玩了起來:分了?為什麽分?


    薑副團長支吾地說:這個----就是兩個孩子不太合得來。


    付副局長將剃須刀擱在辦公桌上,說道:可惜啦,真是可惜了。老薑啊,你錯過了一個乘龍快婿你知道嗎?


    薑副團長違心地說道:我也覺得,也覺得小李同誌不錯,但是孩子合不來,我們做家長的也難插手啊。


    我真佩服薑副團長謊報軍情的能力,當初他是借著我和薑天天''謊報軍情''的幌子,切斷了我們的交往。現在他在付副局長麵前,卻沒有半句實話。


    付副局長說道:可是我聽到的,卻是另外一個版本。老薑,你口口聲聲說小李是個好同誌,但是為什麽把他列進了被裁名單?這當中,是不是還摻雜了一些其它的東西?


    薑副團長臉色一變:沒,沒有。主要是李正同誌覺悟高,覺悟高。


    付副局長反問:覺悟高反而還被你踢出去?


    薑副團長道:主要是-----主要是團機關各單位各部門的同誌,都表現不錯。權衡之下,我們很為難啊。但是裁軍工作我們總得去做,總得有人為此犧牲。所以就-----


    付副局長冷哼道:所以你就借這個機會把小李踢出了局?老薑啊,不要以為我在局裏,就不知道你們這邊的情況。包括示範分隊的事情,還有你讓小李同誌參與接兵,你敢說這裏麵沒有其它的內容?


    薑副團長臉色變得更厲害了,他斜瞧了我兩眼,仿佛是在暗示付副局長。付副局長倒也沒再當著我的麵兒去將付副局長的軍,而是衝我一揮手:小李你先回宿舍等消息吧。


    我辭別二位領導,出了辦公室。


    一出門,就覺得心裏亂的厲害。盡管我已經感覺到,付副局長是過來保我來了。但我卻總覺得,這當中肯定另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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