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程度上來講,我突然被調到司令部給薑副團長當公務員,是一種以公謀私的做法。但是仔細想一想,這種事在部隊或者地方上都是常事,倘若在地上雇人,光工資每月至少得幾千塊錢。但是在部隊上內調兼管的話,一分錢工資也不用個人掏,都是國家包圓。更何況,特衛局的戰士都是曆經嚴苛的政審,政治上沒問題,用起來也可靠一些。


    按照世界軍事的某些規則,國家的軍隊職能在條令裏有標注,解放軍對外,武警對內。但是在軍隊內部,所有的幹部和戰士,都在圍著領導轉。站崗放哨,我們是為首長,為國家服務。但其它的很多工作卻是在為領導們服務。部隊和社會上一樣,隻有把領導伺候的舒舒服服的,領導才有可能重視你,提拔你。


    喝的醉熏熏的黃參謀,推說有事告辭了。沈鑫的腰杆挺直了幾分,頗有老虎走了猴子當霸王的氣勢。


    我在他的身上,猛然間察覺到了林學峰的蹤影,那氣宇軒昂的神態,那機靈敏銳的眼睛,不正是林學峰的翻版?


    正是因為部隊裏有了無數的林學峰,才有了領導們滋潤的好日子;有了領導們滋潤的好日子,也便有了一個個所謂的先進典型。


    不知道司令部會不會也和基層一樣的顏色。但是不容置疑,能被調到司令部,是一件非常榮幸的事情,多少人擠破頭找關係往裏塞,都沒能成功。而薑副團長怎麽會挑中我呢?


    我可是全團第一屌兵!


    我總覺得這事兒蹊蹺。我不相信,僅僅是因為我沒有參與那次醜聞事件。


    莫非,這背後,真的有貴人默默相助?


    老虎走了,猴子的語氣和舉止也硬朗了起來。剛才還和顏悅色的沈鑫,這一刻卻儼然變成了一位嚴師,將一條腿盤在另一條腿之上,歪斜著腦袋道:"小李子,時間緊迫。今天我就給你領領道。總的來說呢,你這個崗位比較特殊,我的職能是對內,你的職能既要對內也要對外。你是我的有利補充。可能你還不是特別地了解我,剛才黃老邪介紹的不是特別全麵。我再補充一下,我是薑副團長的秘書,表麵上是秘書,實際上跟副手差不多,起著上傳下達傳遞命令的作用,有時候很多政策方案都是我弄的。你可別看我隻是個中尉,告訴你,司令部政治部後勤部訓練科的領導,也得給我幾分麵子。知道為什麽嗎,這叫靠山吃山。薑副團長是常務的,你可別看多了這倆字兒,一個指令,其他的副團長就得乖乖聽話。再就是,作為老薑身邊的人,最重要的一點,你知道是什麽嗎?"


    雖然隻和這個沈鑫接觸了這一回,但是我已經精確地判斷出了此人的性格和特點。他好像很喜歡給人起外號,當然,是在背後。黃參謀,他背後叫黃老邪;薑副團長,背後叫老薑。也許是當麵的緣故,他叫我''小李子'',聽起來還算和諧。但是他在背後會給我取個怎樣的外號,那就不言而喻了。


    然而初來乍到,對方又是中尉幹部,咱一個小小的士官,當然要學會象征地仰視幾眼。姑且稱這種仰視為''尊重'',我試問了一句:"請沈秘書明說!"


    沈鑫嘿嘿一笑,拿筷子夾了一塊魷魚塞進嘴裏,狠狠地咀嚼了幾下,才一語道破天機:"硬!幹什麽都得硬!"


    我不解地追問:"什麽意思?"


    沈鑫將筷子擱下,手裏拿著一個瓶蓋把玩兒起來,伸出一根手指頭指向我:"小李子,我是看你是那麽塊料,才口無遮攔地全告訴你,一般人,咱不告訴他。這個硬是什麽意思呢,當然不是讓你褲襠裏那玩意兒要硬。是做事,說話,都要硬,都要幹脆。你要時刻明白一點,你是薑副團長的公務員,其他的,周副團長,李副團長等等他們身邊的親信,和你不能相提並論。你要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看他們,要像老大哥一樣領導和指導他們。至於團裏的其他部門,正營職以下咱都可以不屌……"


    我聽著逆耳,不由得打斷沈鑫的話:"這不成狐假虎威了嗎?"


    沈鑫一皺眉頭,手指頭在空中畫了道直線,嘴角處湧蕩著幾絲笑意:"不一樣。狐假虎威是貶義詞,我們作為薑副團長身邊的親信,出門代表的是薑副團長的形象。你在外麵軟拉巴磯的,薑副團長臉上有光?你得有力度!你有力度了,直接反映出薑副團長也有力度。我告訴你,團部裏的那幫人很會察言觀色,領導是什麽樣子,看他身邊的人就揣測個差不多。這不單單是因為我們沿襲了領導的作風和性格,更重要的是,我們在外麵,要影射出領導的威嚴。該發飆的時候就得發飆!"


    我笑道:"發飆了不得挨收拾?"


    沈鑫倒吸了一口涼氣兒,像孔夫人一樣流露出博學多識的眼神:"這你就不懂了吧?你想啊,哪個領導喜歡自己身邊的人軟拉巴磯整天挨別人欺負?他自己都窩火!你硬了,哪怕是你在外麵欺負了人,領導表麵上批評你幾句,私下裏卻覺得你能幹事有魄力!給你舉個例子吧,去年的時候,我跟訓練科陳幹事幹了一架,打掉他兩顆門牙。老薑在會上批評了我幾句,私下裏你猜怎麽著?他請我去家裏吃了頓大餐,還表揚我有魄力能幹大事。所以說,我們在外麵硬起來,領導在辦公室裏呆著也有底氣。你像軟柿子一樣被人隨便捏,領導心裏也堵得慌。給你講了這麽多,你現在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我撓了撓頭,覺得有些滑稽。其實沈鑫完全沒有必要將這些不是規則的規則擺給我聽,或許他是在顯擺自己的威嚴吧。


    沈鑫笑了笑,舉杯與我對碰了一下:"還有一點,你不要小看自己的工作。我告訴你,你的這份差事,比在基層站崗放哨,那要牛逼十萬八千裏!"


    我終於忍不住笑苦道:"我倒沒覺得怎麽牛逼。"


    沈鑫皺眉道:"我靠!小李子你說這話殺頭的罪過都能成立!我告訴你,首長家的公務員,雖然和地方上的公務員不是一個概念,但是他也有著自己的優勢和前景。至少,靠近領導好說話,考學啊留士官啊入黨啊,都是優先照顧。當年老鄧說了一句話,說是黨中央身邊的人不能搞特殊化。但是也有領導說了,連自己身邊的人都管不好照顧不到,我有什麽資格照顧全天下的老百姓?再說了,人都是有感情的,你為老薑服務個三年兩載的,單憑感情老薑也得表示表示吧?給你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你見過哪個領導家的公務員,退伍後找不到好工作的嗎?而且,軍校招考,學員隊那幫準軍官當中,至少有三成以上,曾經為領導或者首長搞過服務……"


    聽著聽著我有些不耐煩了!盡管沈鑫的話不無道理,但是有些東西點的太透的話,就沒多大意思了。


    但是沈鑫越說越像是林學峰的翻版,他開始強行為我灌充為兵之道:"當了老薑的公務員,一定要長眼色。不是有句俗話嗎,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長眼。要能看出眉眼高低,領導說的話,要在心裏掂量掂量,領導說話都很有學問的,一般都是話裏藏話……"


    被念了一番緊箍咒後,盤子裏的菜都涼到它姥姥家了,沈鑫還是饒有興趣地夾了一口,很用心的咀嚼了兩口,像是在品味自己的心得。


    "工作上的事兒反正就那些,即要按條條框框走,又要靈活-----"說到這裏,他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他優雅地接聽,馬上換了一副和悅奉承的神色,連連點頭稱是。


    一擱下電話,沈鑫指著手機說:"呂向軍打來的!在特衛局,呂向軍就收了我一個徒弟,天天聯係著,你信不信,我一聲招呼,他指定就能開車過來?"沈鑫炫耀著,仿佛和呂向軍扯上什麽關係,是一件多麽光宗耀祖的美事似的。


    我強擠出一笑:"呂向軍,真的是你師傅?"


    沈鑫滿臉自豪地道:"那可不!怎麽,你還不信?"


    我連聲道:"信信信!我是百分之百千分之千地相信。"


    沈鑫一皺眉頭:"我怎麽聽著你這話,好像有點兒-----小李子我告訴你,呂向軍可不是一般人能傍上關係的。改天介紹一下給你認識認識,部隊也一樣,朋友多了路好走。呂向軍一句話,就能決定你的命運。"


    我忍不住反問道:"有那麽神嗎?"


    沈鑫虛張聲勢地前傾弓了一下身子,放低聲音道:"你以為!中國一號,明白什麽概念嗎?警衛界的龍頭!邊梅你可知道,中國第一女保鏢,就曾經對呂向軍讚不絕口。還有薑副團長,更是把呂向軍當成是特衛局的未來,你看著吧,不出幾年,呂向軍肩膀上能掛上校!"


    我仍然是不疼不癢地問:"有這麽快?"


    沈鑫道:"必須的!人家為國家爭了多少榮譽啊!還有,你知道呂向軍女朋友是誰?"


    我明知故問:"誰?"


    沈鑫像是公布一個多大的秘密一樣,鄭重地道:"周韻!周副團長的千金!有這層關係,不提他提誰?我告訴你,文藝大隊,還有特衛局下屬的幾家醫院,裏麵的女兵啊護士啊,迷戀呂向軍的多了。就連305醫院的白荷副院長,都正在追求呂向軍!"


    我道:"但是我卻聽說,呂向軍一直,一直在追求楊麗娜。"


    沈鑫臉色一變,一拍胸膛富麗堂皇地道:"緋聞,絕對是緋聞!楊麗娜是漂亮,你要說楊麗娜追求呂向軍還有人信,呂向軍追求楊麗娜------那純粹是謠言!荒唐,可笑!"


    我懶的揭開某些真相,隻是一笑代答。


    沈鑫將呂向軍吹噓的神乎其神,像是個聖人。但他哪裏知道,我與呂向軍之間的,那些恩怨糾葛。


    也不知道為什麽,朦朧之中,我總覺得,自己也許會與呂向軍之間,注定會發生什麽。


    這種預感來自於直覺!無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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