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經的夏日,不過天氣到不算特別熱,沒辦法,京城這邊也一直在下雨,而且是大雨加小雨,接連不斷,紅塵的衣服放一放就發潮,洗完了衣服曬是曬不幹的,必須用火烤,羅娘她們沒少煩惱。


    沒辦法,紅塵不算特別麻煩的人,可衣服總也少不了要換,家裏穿的,會客穿的,出門穿的,赴宴穿的,你要是一天隻穿一套衣服,入了別人的眼,保準被笑話一年。


    哪怕是紅塵,也不樂意讓人笑話,再說,她已經養成了和京城貴女們一樣的習慣,真讓她一套衣服連著穿,她自己就受不了。


    於是,下雨天曬衣服就成了苦差事。


    紅塵看那些年歲剛剛十三四,瘦瘦弱弱的小宮女們,拿著衣服在火上烤,烤得自己滿身是汗,就生怕她們不小心暈過去。


    羅娘到不當一回事兒:“早做慣了,廚房裏有涼茶,解暑湯,幹一會兒便換班去喝,郡主就別操這個心了,快看看單子,還有什麽要加的,別出了門抓瞎。”


    出門帶要的衣服更多,大部分都是做的新的,不過新衣服出來,不漿洗過,紅塵也不肯穿。


    羅娘她們隻好一邊帶著姐妹們收拾行李,一邊折騰衣服,舊衣服也翻出來塞箱子裏,紅塵自己的意思,這次出門恐怕是要去吃苦的,新衣服太浪費,舊了的隻要能穿,都拿去穿吧,穿壞了直接扔不心疼。


    女官宮女們辛辛苦苦收拾。


    紅塵就看單子,列出來的攜帶行李的單子,每日都在加長,“行了,差不多就得,咱們這一回要輕車簡從,不能帶太多東西。”


    繼續折騰下去,她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京。


    已經相當相當精簡了。


    至少皇後親自看了行李單,好幾日嘮嘮叨叨,總覺得紅塵到了外麵,恐怕連飯都吃不好。


    宮裏皇子們有時候也會出去辦差,皇後對出門的事兒不陌生,那些主子們出行,哪個不準備個幾個月大半年?光是隨行車輛就不下百,隨行人員更是多不勝數。


    眼下紅塵這麽出去,她是一百個不放心,隻是孩子眉眼堅定,一看就是非去不可,她總不好拖後腿的。


    連續辛苦好幾日,終於要啟程。


    紅塵也是臨出門幾日才知,她這回和工部的人一起走。


    工部也派了人去,雖然為首的隻是個郎中,夏清,夏家的人,夏莊的堂叔,紅塵按說該叫他一聲堂爺爺。


    她剛一上車,就察覺到那邊的視線,不說有敵意吧,總是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


    紅塵登時好笑,要說厭惡,怎麽也該是她厭惡夏家的人,夏家的人憑什麽看不上她?純粹是角色顛倒了。


    不過,雙方身份地位擺在那兒,夏清得老老實實過來拜見,老老實實地磕頭,紅塵連理會都不用理會,不想見,都沒必要讓他出現,這麽點兒厭惡,也就無所謂了。


    一行人浩浩湯湯出發。


    “為什麽非要走官道,等繞過這一條,再上官道,能節省很長時間,我們工部受皇命出京,為了陛下,無不爭分奪秒,路難走一些又如何!”


    夏清一臉氣憤,不管不顧地在那兒吵吵。


    工部其他人身份都比他低,耷拉著腦袋一臉尷尬,也不敢勸說。


    的確,他們是奉皇命出京的,人家榮安郡主一行人不過是隨行,按說一個郡主也指揮不動他們,可人家那是皇後娘娘親自托付,務必要小心保護的貴人,你一直為了這麽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兒跟人家吵個什麽勁。


    怪不得這家夥都在工部二十多年,到現在還是個五品郎中,連那幾個寒門子弟都比他升職更快,就這拎不清的性子,能有個五品,該燒高香了。


    羅娘她們也煩。


    從出京以後,這個夏清就各種毛病,對她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一開始還比較克製,可能後來見自家郡主好說話,並不怎麽鬧騰,就越來越蹬鼻子上臉了。


    紅塵拿了顆杏子吃了,輕聲道:“他要走小路,讓他去吧,咱們走官道。”


    皇後的確說了,讓她和工部的人同行,也是為了照顧她,工部那邊把這當皇後的懿旨,自然遵從,到了紅塵這兒,隻當一句囑咐,可執行可不執行的。


    “對了,把左邊盒子裏的護身符給……那個行丘的主事,我看他還靠譜,不至於給扔了。”


    羅娘應下,也不問為什麽,便很自然地去做。


    那邊還沒吵完,這邊郡主的車駕已經啟程,大大方方走了,夏清一呆,半晌沒說話。


    其他人也麵麵相覷。


    丘主事算是夏清之下,官職最高的一個,連忙過來勸道:“夏大人,咱們也跟著走吧,娘娘把郡主托付給咱們,咱們總不能讓她獨行啊。”


    夏清臉上又紅又白,顯然也有些遲疑,還是恨恨一咬牙:“不,咱們走近路,皇命要緊,大不了回去我上折子請罪。咱們是去幹正事的,哪裏有空……”


    “大人,慎言。”


    夏清一下子閉上嘴,心裏還是堵了一團火一樣。


    他非常非常的不喜歡夏紅塵,可以說,不隻是不喜歡,簡直是厭惡。


    現在外麵雖然沒有大肆宣揚,夏家內部,差不多都知道榮安郡主的身份,知道她其實才是族長的親生女兒,可看看這個榮安郡主做了什麽,處處詆毀夏家的聲譽,又不知道什麽叫孝,什麽叫順。


    她是不是在夏家長大的,可那是陰差陽錯,族長一日是她父親,那就是她的父親,身為女兒,難道不該對親爹畢恭畢敬!


    反正,他夏清是絕對看不上這麽個不孝女!


    那隻是家事,現在到好,區區一個郡主要出京玩,竟然得由他們這些出去辦苦差事的人護送,而且還指手畫腳的,讓人不痛快的很。


    工部一行人覺得不妥,但誰讓夏清是主管的,也隻能聽他的話。


    “咱們走近路,能比他們快大半日,到時候直接走,不必等著,差事要緊。”


    夏清一邊揮了下鞭子上路,一邊還大聲嗬道。


    其他人都沒吭聲。


    打定主意大家注意拖延一下,無論如何不能和郡主分開,上官發瘋,他們腦子還清楚呢。


    然後等到上了小道,大家夥忽然發現,根本就用不著拖延什麽了,反而得拚了命似的趕路才行。


    小路不知何時被人挖出好多個陷坑,各種各樣的,還有山上落下來的巨石,不光有以前的,如今還時不時要落一塊兒下來,弄得底下人仰馬翻。


    “啊!”


    丘主事忽然被燙了一下,低頭一看,護身符微微發熱,他心頭頓時警覺,一下子想起那位姑娘送護身符時說的話,若是護身符發熱,必有滅頂之災。


    警惕心一起,丘主事還沒反應過來,就高聲喊:“停!”


    他這一嗓子出去,聲音極為洪亮,整個隊伍拖拖拉拉都停下,夏清皺眉,怒道:“小丘,你幹什麽,怎麽還耽誤時間,咱們……”


    話音未落,轟隆一聲。


    前麵山體滑坡,無數巨石滾滾而落。


    夏清的話戛然而止。


    其他人轉頭看去,隻見一瞬間,地麵就變得坑坑窪窪,好多大石頭,碎石頭堆了一地,他們總算知道路上的石頭分什麽會這麽多了。


    “好險!”


    真是好險,隻差一點兒,他們要再向前走一點兒,不說全軍覆沒,肯定是個個帶傷。


    連夏清都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還沒到地方,他就損兵折將,那還了得!


    也幸好他們人比較多,都帶著工具,可以清理石頭,好多人一起努力,勉強把道路給疏通開,算是能走了。


    哪怕走了有一大半,底下人還是忍不住建議,他們還是沿路回去吧,回去的話固然耽誤時間,可繼續下去,誰知道要出什麽亂子!


    夏清臉上漲紅,也不知怎麽的,忽然好想看見紅塵眼睛裏的嘲諷。


    讓一個小輩嘲笑?


    他滿肚子怒火蒸騰而出。


    其實這次出京,他根本就是被坑了,工部別的人都不想去,可上麵交代下來的差事,總不能沒人幹,他這個性情耿直,和同僚們關係不冷不熱的,便被推了出來,從一開始,他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時便是嚇出一頭冷汗,心裏的氣也沒有消多少。


    “不行,我們沒時間耽誤了,為了陛下……”


    話音未落,前頭的人忽然驚慌失措,轉頭高聲道:“大人,不好了,前麵有好多流民。”


    前麵一叫,大家抬頭看去,果然看到漫山遍野的流民,都聚集在一塊兒,慢吞吞地向這邊走。


    也許是見到了他們的車隊,流民們一下子騷亂起來,離得老遠,都能看出那股子慘烈的氣勢。


    夏清還鬧不清楚情況,丘主事臉色大變,也顧不上勸說,二話不說把夏清往馬上一按,高聲下了命令,所有人掉頭,用最快的速度,能跑多快就跑多塊,趕緊跑!


    “你!”


    “大人恕罪,卑職僭越了,可這流民不能招惹!”


    夏清不懂,底下人可知道,流民們大部分都跟瘋了差不多,有一點兒刺激,就可能鬧民亂。


    每年災年,民亂不斷,不是鬧著玩的。


    夏清還要說話,不過,他馬上就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工部這邊人多,車多,掉頭不容易,走也走得不算快,流民那邊,雖然個個骨瘦如柴,沒有力氣,也沒有馬匹,但他們和瘋了一樣拚命追過來,那股子氣勢,遠遠就把人嚇得臉色煞白。


    根本不必丘管事多說,所有人拚了命地跑,這會兒到要感謝路上那些陷坑一類了,雖然他們走得也艱難,可後麵的流民也被堵住,總算是……驚險萬分地避了開去。


    這一回,夏清再也不敢說他提前做好了準備,地圖很清楚,標注了不少近路捷徑的話,老老實實地在官道上走,走了一段,便碰到了紅塵一行人。


    對方顯然在等他們。


    雙方一見麵,工部這邊不免唏噓。


    人家幹幹淨淨,清清爽爽,還有人燒了茶水,大約吃飽了肚子,輕輕鬆鬆地坐著休息。


    他們丟盔棄甲,狼狽非常,一個個的,跟被打劫了一般,事實上確實丟了一輛車,一輛車陷住走不了,裏麵的東西不過是些過冬的棉衣一類,不怎麽值錢,他們一咬牙,也就隻好斷尾求生,扔了車保住大部分物資再說。


    工部這回過去,主要過去的是工匠等,可也帶著一部分物資,至少他們這些人要吃要喝,還得有衣服穿吧,錢也得帶著一些,再加上考慮到路上的損耗,到了地方給當地同僚們的,帶的銀錢著實不算很少。


    郡主府這邊,一看人到了,也沒多說什麽,侍衛們幫忙,端了茶水過來,好歹讓這些人也喝點兒水,歇歇腳。


    丘主事連忙過去拜謝,哪怕郡主不見,也老老實實跪著給郡主磕頭。


    “要不是郡主提前送了護身符過來,我們這些人這會兒恐怕都進了閻王殿!”


    他是半個粗人,不怎麽會說話,可是知道恩義,這回帶來的工匠們也同樣懂道理,一個個感激不盡,uu看書 .uukanshu.om 到處都是慶幸的聲音,剩下的就是感歎郡主的能力有多高,有多麽慈悲,他們這等卑賤之身,能得郡主相救,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夏清鐵青著臉,可這會兒也無話可說,隻能避而遠之,一個人躲在車裏,馬也不騎了,連吃飯也躲著吃,好像生怕人家笑話他。


    可紅塵根本沒把他當一回事兒,估計連名字也忘得幹淨,她這邊攥著一堆資料,愁眉不展,哪裏有工夫管別人。


    這一路上,她們走得不快,前麵早就散了探子出去,一路上消息都在匯總到她這兒,可以說,很不樂觀。


    河堤岌岌可危,林旭調派人手加班加點地修,可速度遠不夠快,還有無數流民,已經鬧起了民亂,到是鎮壓了,可災情如此,光靠鎮壓,光靠剿滅,又有多大作用。


    “真是……大周朝的前景,太糟糕了。”


    紅塵有時候都想,這麽個朝廷,沒了也就沒了,可她知道,改朝換代這種事,不光是陣痛,那是真要死很多很多的人,才能完成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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