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良朋纏綿病榻足有半年多,已是末路了。隻因心願未了,強行撐了口氣,等著沈氏。


    知曉沈氏來了,這位老將軍並沒有在病榻上見女兒,他是不喜旁人看到他的怯懦和衰弱。


    於是,他換了見玄色直裰,枯零的鬢角梳得整整齊齊。雖然瘦脫了形,仍是筆挺著腰杆子,雙肩打開,坐如鍾,器宇不凡。


    “顏浧要是老了,肯定也不會彎腰駝背......”陸落見這老爺子神態硬朗,心裏讚服,一個不小心就想到了顏浧。


    陸落連忙收回了心緒。


    此事,二伯母不想其他人知道,所以薛將軍身邊服侍的人都遣了下去。


    胡姨娘在旁邊服侍,給沈氏遞了蒲團。


    沈氏既然來了,內心的猶豫就放下了,很利落跪下,給薛良朋磕了三個響頭,叫了聲“爹爹”。


    薛良朋饒是鎮定,此刻也內心澎湃,眼中浮動了淚光。


    這是他唯一的血脈。


    “你們去吧,我們父女說說話。”薛良朋對胡姨娘和陸落母女道。


    胡姨娘道是。


    陸落和聞氏就跟著胡姨娘,出了正院。


    “我們家的後院,種了不少的石榴樹,差不離石榴都熟了,太太和姑娘要去瞧瞧麽?”胡姨娘問。


    她不善言辭,不知道把陸落和聞氏領去哪裏,就說起了院子裏的景致。


    “那我得摘幾個回去。”陸落道。


    “自然,我叫人摘了最好的給姑娘。”胡姨娘笑道。


    三人往後院去,聞氏和胡姨娘細談,問起她是哪裏的人。


    “我是荊湖南路人士,家父是將軍的隨從。他戰死之後,我就到將軍身邊服侍。”胡姨娘道。


    嘮嗑了一圈,又把石榴園逛了圈,胡姨娘領著陸落和聞氏去外院的花廳喝茶。


    胡姨娘的確不擅長交談,都是聞氏使勁找話題。


    後來,聞氏知道胡姨娘引以為傲的居然是種些小菜。


    “......將軍的每一道菜,都是我親自種的。”胡姨娘靦腆笑道。


    陸落的祖母也愛種菜。


    聞氏常年看婆婆打理菜園。有了些心得。和胡姨娘說起種菜。


    胡姨娘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陸落坐在旁邊,含笑聽她們說。


    一個時辰快過去了,裏頭二伯母和薛將軍才談好。


    “留在這裏用膳吧。”薛將軍神態懇切看著沈氏。


    沈氏道:“也好。我親自下廚,給您做幾樣菜吧。”


    薛將軍很高興,點頭同意了。


    胡姨娘領著沈氏去廚房,叮囑廚上的媳婦子們給沈氏打下手。


    陸落就在聞氏坐在正院的堂屋。陪著薛老將軍。


    丫鬟們端了茶,又換了茶。


    薛老將軍和女兒密談了一個時辰。精力不濟,歪在椅子上打盹。


    直到午膳準備妥當,薛老將軍才醒過來。


    他小憩了片刻,吃了頓滿意的午膳。精神頭極好,閑聊了起來。


    “.......你是聞公公的侄女?”薛老將軍問起聞氏的身份,二伯母告訴他。他就特意問聞氏。


    提到聞樂喜,薛老將軍沒有鄙夷或不屑。甚至用敬稱。


    “是啊,將軍。”聞氏笑道。


    薛老將軍就感歎:“我老薛這一生,佩服的人沒幾個,聞公公算一個了!”


    這話,聞氏駭然,陸落同樣。


    文官武將,個個對社稷居功至偉,自負貢獻大,誰能瞧得起太監?


    別說薛良朋戎馬半生,保家衛國,就是普通的老百姓,提起太監都會露出幾分不齒。


    京裏那麽多拍馬屁的人,都沒人在聞氏和陸落麵前說過敬佩聞樂喜。


    陸落和聞氏難以置信看著薛良朋。


    薛良朋明白了她們母女的震驚,笑著道:“聞公公離京六年多,為天下安寧,勞苦功高。一人之力,省天下兵戈之災,功在百姓,功在將士,功在朝廷啊!”


    他還想細說。


    突然,他想起了有些事尚未公布,又見聞氏母女更震驚,她們不知道,薛良朋的話戛然而止。


    他是病糊塗了,什麽都往外說!


    “我叔公不是去南詔國做官了嗎?”陸落笑道,“怎麽將軍說他對社稷有功?”


    南行的六年,是一個迷。


    世人都在猜測,包括陸落和她母親。


    她們也問過聞樂喜,聞樂喜的回答滴水不漏,就是南詔國做官,維持政局。


    而聞樂喜身邊的太監一清,也是跟隨他的,陸落套過一清的話,怎能一清嘴巴太嚴,為人又精明,沒有套到。


    反而是薛良朋知道點內情。


    陸落還想問,二伯母給她使了個眼色,因為薛良朋露出了倦色。


    陸落和母親隻得告訴二伯母告辭。


    臨走的時候,胡姨娘叫人摘了好些個石榴,送給她們。


    陸落回家,晚上和母親也在商量。


    “娘,我從前沒有細問,還以為叔公隻是去南邊躲難。”陸落道。


    政治災難,也算災難。


    聞樂喜曾很受先帝的器重,若是犯了什麽事,朝臣要殺他,先帝不忍拋棄他,讓他躲到屬國去,極有可能。


    陸落和聞氏都這麽猜,所以她們沒有狠逼聞樂喜相告。


    誰願意揭開傷疤?


    如今看來,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對啊,我也以為他是去躲難了。不過,他一回來就掌印司禮監,內閣居然毫無異議,此處就是最大的破綻,我們倆竟然不知道。”聞氏恍然大悟。


    陸落不是政客,聞氏也不是,她們也不是生於政治家庭,所以沒那麽敏銳的覺悟。


    “那叔公到底幹嘛去了?”陸落好奇,“他是我親叔公,若是外人,我就可以替他看看,也許能知道。”


    陸落算不準自家的人。


    “薛將軍知道,我要去問問他。”陸落道,“他既然這麽說了,多問幾句,他肯定能告訴咱們。”


    聞氏頷首。


    她也同意陸落去薛良朋。uu看書 uukansu


    隻是,今日才去的,明日再去拜訪,就沒有理由。


    二伯母大概知道了陸落和聞氏的意圖,特意登門道:“他身體不好,你們別叨擾他,讓他安靜些日子。


    你們家叔公做了何事,何不親自去問他老人家?我想,他更希望你們從他口中知道,而不是從旁處八卦而來。”


    二伯母的話,點醒了陸落和聞氏。


    叔公的事,從叔公口中知道,這也是孝順和尊重。


    “也是,我們倒混沌了。”聞氏笑了笑。


    “你這說混沌的,我就想起餛鈍了。”二伯母笑道,“走,去我院子裏用午膳,我吩咐做鮮蝦餛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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