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的愛情,就是歡天喜地地認為會與眼前人過一輩子,所以預想以後的種種,一口咬定它會實現。直到很多年後,當我們經曆了成長的陣痛,愛情的變故,走過千山萬水後,才會幡然醒悟,那麽多年的時光隻是上天賜予你的一場美夢,為了支撐你此後堅強地走完這冗長的一生。——葉騰宇


    在我十歲以前,我父母因為一場車禍雙雙身亡,我跟年邁的奶奶相仿為命,十四歲那一年,奶奶也離開了這個世界,於是,我成了孤兒。


    十四歲,對於有錢人家的少爺來說,可能還偎在父母的懷裏撒嬌,可是對我來說,卻已經到了撐起一片天的年齡。


    我每天一個人來,一個人走,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與孤獨同行,與寂寞共枕,所幸的是,我有一幫好朋友,可惜都是狐朋狗友。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年代,如果沒有辦法保護自己,就隻有受欺負的份,或許是因為我是孤兒,沒有人管教,所以很早以前,我就成了我們這一片有名的小混頭兒,我不僅可以保護自己,還可以保護靜雅。


    靜雅是我唯一的異性朋友,可能是因為我們倆一起長大,彼此太過熟悉,所以和她在一起,沒有和別的女生在一起那種別扭感,陌生感,以及反感。


    忘記是從哪一天開始,我對她產生了朦朧的情愫,於是很多時候講話,都不再那麽口無遮攔,我看她的眼神變得熾熱,甚至很卑劣的,我竟然在某一天的晚上,夢中第一次遺精……


    這是青春期的正常表現,生理課上有描述,可我卻覺得自己很齷齪,以至於連續一周都躲著靜雅,直到有一天,她翻牆來到我家,把我堵在房間裏質問:“翟騰宇,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我當時窘迫的滿臉通紅,結結巴巴的說:“沒……沒有!”


    “沒有你幹嘛老是躲著我?”


    “沒有……”


    “還說沒有?我拍門你沒聽到嗎?”


    “我剛才在大號。”


    “真的嗎?”她十分質疑的圍著我轉了兩圈,一臉嚴肅的蹙起眉:“那你臉為什麽這麽紅?”


    “有些發燒。”


    “啊?發燒??”她趕緊伸手撫摸我的額頭,我卻敏感的跳開了:“沒事,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你該不是腦子燒糊塗了吧?”她眼中一片擔憂。


    我明白她為什麽會這樣想,因為過去不管哪一次,我隻要有一點不舒服,就會扯著嗓子喊:“俞靜雅,哥病了,不知道來關心關心嗎?!”


    那一晚,盡管我一再申明不需要她的關心,她還是固執的陪了我一夜,她以為我睡了,實際上,我怎麽可能睡得著。


    天蒙蒙亮時,耳邊突然傳來了委屈的聲音:“爛冬瓜,我覺得你改名叫爛木頭比較好,為什麽爛木頭會比較好呢?因為你實在太笨了,難道你不知道,我其實……其實……有一點點喜歡你嗎?”


    我當時驚得差點從床上跳下來,但僅有的理智將我控製住了,我極力壓抑著狂亂的心跳,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一份青澀的愛情……


    困惑了很久,有一天,我問我的兄弟,我可不可以戀愛,我的兄弟回答我,誰都有戀愛的權利,關鍵,能不能讓對方幸福。


    他挑明了我一直心裏清楚,卻刻意回避的問題:“愛情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上,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那麽,你就等到你有能力幸福的時候再表白,否則,隻會讓你愛的人跟著你受苦。”


    因為他這一句話,我把蠢蠢欲動的感情深深的壓在了心底,從那以後,我在心裏,默默的喜歡她,保護她,盡管她能感受到,我們卻始終沒有挑破那一層紙,或許她是顧慮我的自尊,明白我的苦衷,所以,兩人之間,心照不宣。


    轉眼之間,我二十一歲,一位自稱是佟爺的人找到我,說很欣賞我的行事作風,希望我可以跟著他混,佟爺當時在黑道上赫赫有名,如果能跟他混上幾年,必然前途無量,這對一個孤兒來說,著實是大好機會,可我當時卻顯得很掙紮,因為如果我答應他,就預示著我要離開靜雅。


    正當我無法做出選擇時,楊伯母的幾句話替我作了選擇。


    那天,我去找靜雅,楊伯母沒好氣的質問:“阿宇,你是不是在跟我家靜雅談對象?”


    我尷尬的搖頭:“沒有。”


    “沒有就好,我告訴你啊,你別對靜雅動什麽歪心思,我們家靜雅長的那麽好,將來肯定是要嫁到豪門的,你無父無母的,靜雅要是跟了你,那就等於跳進了火坑!”


    就算是再沒有自尊心的人,聽到這樣的話,也會覺得很難受,我黯然的離開了俞家,當天晚上,答應了佟爺的提議。


    深夜十點,我再次來到俞家,拿著小時候玩的彈弓,對準靜雅的窗口射了一道,她伸頭望外一看,撇見是我,微笑著打了個ok的手勢,片刻後,她溜了出來,一蹦三跳的跳到我麵前:“臭冬瓜,幹嘛?”


    “靜雅,我帶你私奔吧?”我問她。


    她愣了下:“好啊。”


    我笑了,伸手撫摸她的額頭:“傻瓜,騙你的。”


    “我就知道。”


    那一晚,她以為隻是和過去每一晚一樣,還有無數個明天再等著我們,卻不知,那一晚,我和她,從此之後,與情再無緣,與愛再無份……


    當靜雅知道我要離開襄陽後,她第一次在我麵前哭的不能自持,她求我不要走,明明我的心痛的要死掉了,卻隻能保持平靜的笑容,告訴她,總有一天,我還會再回來。


    那時候是這樣想的,等出人頭地了,就一定回來找她,然後讓她做我的新娘,一生一世保護她,可惜人生無常,總有那麽多的無奈是我們沒有辦法解決的,年輕時以為隻要混出頭了,就可以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直到多年以後,才赫然發現,當初選擇的這條路,就已經選擇了分手,永遠,是永久的。


    別說靜雅不會再原地等我,就算她等,時至今日,我也不會給她幸福,當初義無反顧的離開,拚搏十年,身上大小傷痕無數,卻始終不及心口那一條,那條刀疤是當初為了保護她留下的,傷口早已愈合,隻是心口的位置,卻年複一年的痛,一刻也未曾消停過……


    兜兜轉轉,命運弄人,我怎麽也沒想到,靜雅嫁給了我的哥哥,當葉北城遇到劫難時,她來找我,求我伸出援手,我無情的拒絕了,看著她離去時絕望的背影,我的心像是被千刀萬剮,第一次痛的那麽徹底,我在黑暗中坐了一夜,無數次的質問自己,我不願和葉家有關係,到底是因為我恨他們當年拋棄我?還是因為我怕將來無法麵對我曾經深愛的女人?


    承認你愛的女人做你的嫂子,那是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痛苦,更是一種心灰意冷的絕望,天亮時,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拯救葉北城,不為別的,就為了靜雅,就當是我有生之年,最後一次為她付出。


    也許親情是任何一種感情都無法取代的,和葉北城運籌的三年裏,我漸漸接受了這位哥哥,三年時間,改變了很多,我把對靜雅那份感情深深的埋藏進了心底,認祖歸宗,脫離黑道,共同經營葉家產業,葉騰宇看似已經正常的人生,卻也有別人無法得知的隱秘。


    那就是,愛情在我心裏,它依然是存活的,隻是我一直,在刻意的讓它死。


    為此,我深深的自責,靜雅已經是我嫂子,而且她的孩子都已經四五歲,我怎麽可以還對她舊情未了,在矛盾與痛苦中掙紮的我,麵對外界一切關於感情問題的抗議,幾乎全都是無視的態度。


    我想,如果沒有那一天,也許我永遠會活在回憶中無法自撥。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我開著車四處晃悠,看到一處賣烤白薯的地攤,我下了車,視線漸漸的模糊了,一步步往前走,走到地攤前,輕聲說:“給我兩個白薯。”


    “對不起啊,今天已經賣光了,還剩最後一個,這個姑娘已經要了。”


    她指了指我右側一個清秀的女孩。


    我黯然的點頭:“沒關係。”


    失魂落魄的回到車旁,剛拉開車門準備坐進去,驀然身後傳來輕柔的聲音:“這個給你吧。”


    我疑惑的回頭,原來是剛才那個買最後一個白薯的女孩,我感激的笑笑:“不用了,我其實並不是很想吃。”


    “拿著吧,我看的出來,它對你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女孩不由分說的把熱乎乎的白薯放到我手中,我征了征,剛想說謝謝,一陣大雨毫無預兆的傾斜直下,她慌得撥腿就跑,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雨水中。


    我開著車繼續四處晃蕩,在前方公交站旁,看到了剛才那個女孩站在公交牌下等車,於是我把車開過去,衝她招招手:“上來,我送你。”


    她猶豫了一下,果斷的上了我的車。


    “你要去哪裏?”


    “翔豐苑。”


    “是回家嗎?”


    “恩……”


    她似乎很害羞,安靜的像一團空氣,看不見觸不到,視線撇到剛才她給我的白薯,我隨後拿起遞給她:“趁熱吃了吧。”


    “不用,我已經給你了。”


    “給我也是浪費,我說不定開到哪裏就把它扔了。”


    她聽我這麽一說,一把接過去:“那我還是把它吃了吧,最起碼,我的肚子會感激我。”


    我笑了笑:“你挺可愛的。”


    “可愛是可憐沒人愛的縮減詞,你似乎和我一樣。”


    她看似無意的一句話,卻令我頗為震驚,我佯裝隨意的問:“你怎麽知道我你一樣?”


    “想買白薯卻不想吃,明顯是因為懷舊嘛,能讓一個男人為之懷舊的,除了愛情,還能有什麽?”


    我詫異的打量她,不過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孩,為什麽可以有如此犀利的分析?


    “小小年紀別胡亂猜測,不是那麽回事。”


    “嗬嗬,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呀,以為裝深沉,你就真的老練了?”


    我再次詫異的睨向她:“看不出你外表挺文靜,嘴巴倒是牙尖嘴利的。”


    她挑挑眉:“你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隨隨便便就被別人看了個徹底嗎?”


    不知為何,這個女孩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她就像是十年前的靜雅,明明長得楚楚可憐,說出來的話卻跟把刀似的,讓你防不勝防……


    “哦,你的意思,你已經把我看的很徹底了?”


    “差不多。”


    “說說看。”


    她咬了一口白薯,細細咀嚼片刻,說:“你一定喜歡過一個女人,而且喜歡了很久,可是後來,這個女人卻沒有和你在一起,你三更半夜不睡覺出來晃悠,是因為那個女人並沒有走遠,她一直在你的視線裏,可你卻無法愛她,所以你心裏就煩悶啦。”


    她發表完畢,晃了晃手中的白薯,實時補充一句:“那個女人,也喜歡吃這個對嗎?”


    我的眼中已經不是詫異兩個字可以形容,簡直就是震驚,我覺得這個女孩若不是認識我,就一定是神算子出身,不然怎麽會猜的那麽準。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認識你,我就是憑直覺猜出來的,管你信不信。”


    她繼續吃白薯,我們不再說話,車子到達目的地後,她下了車,趴在車窗邊跟我道別:“謝謝你送我回家,我沒什麽好報答你的,就送你一句金玉良言吧:對自己好一點,因為沒人會把你當全世界,過去再美好,人終究要活在將來。”


    我征征的聽著她把話說完,陷入了沉思中,直到她離開後重新又返回來:“對了,我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程七七,是程七七哦,不是《武林外史》裏的朱七七,記住啦,拜拜!”


    我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撲哧一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麽有趣的人。


    當天夜裏,我腦中反複回想著程七七的那句金玉良言,奇跡般的,之後我再見到靜雅,竟然心情異常的平靜,腦子裏想到的不再是我曾經愛過她,而是一句,過去再美好,人終究要活在將來這句話。


    我很感激那個寒冷冬天裏遇到的那個名叫程七七的女孩,有好幾次想過去找她,卻終究沒付諸於行動,其實找她,也隻是想跟她說一聲謝謝,但轉念一想,人生若隻如初見,始終是最美好的回憶。


    若是有緣,總有一天,還會再遇見……


    盛夏來臨,葉天佑纏著我帶他去釣魚,到了海邊,我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麵,輕聲說:“佑佑,叔叔以前教你的詩還記得嗎?背一遍來聽聽。”


    “好的。”


    他站起身:“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沒有愛情會在原地等待,沒有愛情會一成不變,從此以後,我的心會如同此時的大海,平靜安詳,不再懷念過去,而是勇敢的,迎接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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