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王府添了小公主,從此便熱鬧了起來,紫晴那院子,天天都有人進進出出的,原本打算離開的夢朵兒和司徒靜兒很默契地留了下來,誰都沒有主動提要走,而君不離除了上朝,基本都把禦書房搬到紫晴院裏來了,司徒靜兒笑話他說,他都可以把小公主當女兒疼愛了。


    雖然君不離也是打小在這幫人裏混大的,但是他見到爹爹的時候都已經三歲了,三歲之前的一切,君北月都是一片空白。


    從來沒見過這麽小的孩子,從來都沒有見證這麽小的孩子一天天長大,皮膚變得越來越好,眼睛變得越來越亮,表情變得越來越豐富,情緒也變得越來越多。


    如果是平常,其他小娃娃的一個笑容,在他們這幫人看來,其實也是非常尋常的事情,隻是,這小公主是紫晴的女兒呀,關係使然,小公主的每一個尋常的笑容,對於父母,讓哥哥姐姐們都是新奇的,好玩的。


    尤其是君不離,幾天下來,早就把什麽爭寵不爭寵拋到腦後去,不知不覺中越發的疼愛這個妹妹,怕是日後誰敢欺負小公主,他第一個會去拚命!


    確切的說,他現在都有些和爹媽,和夢朵兒、司徒靜兒他們在爭著寵小公主了。


    然而,相比於紫晴這邊的熱鬧,百裏曉笙那邊卻一片死寂。


    紫晴讓君不離要照料著百裏曉笙,無奈君不離基本沒怎麽放心上,事情全都交給了顧惜。


    顧惜本在宮中當差,因為君不離這一命令,他已經五天沒有回宮了,基本上就守在百裏曉笙院子裏。


    不因為別的,隻因為百裏曉笙不像其他女孩子。


    如果是其他女孩子,會哭會鬧會傾訴,可是,她什麽都沒有,打從她醒來至今,她就平靜得好似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每天婢女送來的藥物,補品,她全都照收不誤,認認真真地喝得精光,除了一日三餐和藥物之外,她隻做兩件事,一見是養她隨時攜帶的那些毒蟲,另一件事就是睡覺。


    這樣的她,平靜得更加令人不放心。


    可是,也正是因為,這樣,顧惜根本無從安慰起她。


    隻是,顧惜雖然有事相求,卻也不是個急性子,確切的說,他是個非常沉得住氣的男人。


    似乎對百裏曉笙的狀態了如指掌,五天來,他基本就守在院子外頭,隻跟百裏曉笙說了一句,“有事找我,我在外麵。”


    此時,夜深人靜,月光從院子裏的茂密的槐樹篩落下來,斑駁了一院子,顧惜就坐在圍欄上,背靠柱子,雙臂抱胸。


    棱角分明的麵部輪廓,俊逸的五官在月光斑駁之下,憑添了好幾分神秘,看著他是閉上眼睛,然而,他到底是睡著了,還是醒了,無人知曉。


    院子裏一片寂靜,唯有夏蟲時不時鳴叫幾聲。


    卻,“咿呀”小心翼翼的開門聲打破了這片幽靜,房門打開,屋內的光就透了出來。


    百裏曉笙已經換下男裝,一襲白衣,那模樣清秀得不得了。


    她並沒有走出來,在門內站著,不經意瞥了顧惜一眼,並沒有放在眼中。


    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就這麽站著,望著星空,半晌,她才出門來,輕輕一躍便上了屋頂。


    人上去了,顧惜才微微睜眼,卻隻是挑眉往上看了看,便又閉上眼睛,繼續小憩。


    百裏曉笙在屋頂上坐著,不一會兒便仰躺下去,望著漫天的星空,這個時候,她總算脫下了臉上所有偽裝,抿著唇,悲戚了起來。


    她是個被遺棄的人,小時候被遺失,長大了被遺棄。


    十年前,憑空冒出了一對父母,一份身世,一個家,隻是,除了對病重的笙夫人有點同情,有點感動之外,其實她心底,一直都沒有孤兒歸家的歸宿感。


    一切都太陌生,太突然了,她根本不可能這麽快去融入笙氏,卻愛她的父母。


    可是,她又走不了,笙氏需要她的存在,病重的笙夫人也離不開她。


    所以,她一直都在等,等師父去找她。


    有師父的地方,才有家。


    從小到大,都是她一直在追師父,在找師父,天南地北,天涯海角到處找。


    那一次,是她第一次等師父。


    可是,師父始終沒有去,她等到的是笙子墨的陷害。


    十年,南詔內亂,笙氏風光一時之後,因家族內亂而滅族,都跟笙子墨脫不了幹係,而笙子墨幕後最大的後盾,不正是她手中的十兩嗎?


    十年後,她恢複記憶,恍然大悟了,師父卻走了,讓她去嫁人。


    百裏曉笙靜默地想著想著,從從小時候想到十年前,從十年前想到如今,她的命運是如此悲慘,她似乎都找不到有什麽回憶起來是開心的,快樂的事情。


    這些天,她不僅僅因為師父的離開而難過,她也為自己十年的助紂為虐而更加難過,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如此平靜。


    是不是打小就習慣了,把所有東西都藏在心底?


    這一回,她還是藏得住。


    隻是,以往她藏著藏著,就會忘了,可是,這一回,她卻一直在反反複複問自己一個問題,她到底為什麽而活?她將來,又要為什麽活下去?


    活著的意義,在哪裏?


    要繼續去找師父嗎?像小時候那樣,跟蹤不上他,便挨個地方去找?找到了就開心了,就放心了?


    然後呢?


    繼續把師父當作一切?當作所有的依靠,所有的意義?相依為命一輩子?


    百裏曉笙想著想著,突然冷笑起來,張開雙手雙腳,仰起頭,這一刻,她多麽希望連這副皮囊都離她遠去,多麽希望靈魂能夠飛上天,隨身風而逝。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便沉沉睡過去了。


    翌日,陽光照射過來的時候,她才醒來,又恢複了原本那麵無表情的一麵,下屋開始重複喝藥修養的日子。


    夜裏,她有上屋頂,如此往複竟不知不覺過了三天。


    第四天夜裏,寂靜中,門又咿呀一聲開了,百裏曉笙甚至看都沒有看守在一旁的顧惜一眼,輕輕躍上屋頂。


    然而,在第五天清晨,她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居然睡在屋裏,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雨,顧惜就站在屋簷下,背對著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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