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髒還沒有強健到能夠把父親和陸淵捷放在一起提起的地步。”


    莫晚成說出這一句,聲音有些黯淡。


    林明律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隻說了一句,“好吧,那我也不多說了,回頭我就把你父親的墓所在公墓的位置發給你,你要是願意的話,後天我和你一起去也可以的。”


    莫晚成應了就掛了電話。


    手機就隨手放在了手邊,什麽心情都沒有了。


    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林明律電話裏的話。


    後天,就是爸爸的忌日了。


    三年就這麽眨眼就過去了,甚至想不起來,這三年來的細節,隻記得,時時刻刻都是煎熬。


    而時間從來不會因為苦痛或者是幸福而停留半分,速度均等,就這麽過著。


    她閉上眼睛,腦子裏又響起了父親的那些話,“你不要怪他,不要怪淵捷,好好和淵捷在一起,好好生活。”


    曾幾何時,莫晚成覺得自己如果不細想,都快要不記得父親的樣子了。


    而此刻細細想起來,父親的音容笑貌就這麽在腦中浮現。


    曾經是自己最愛的兩個男人,一個是父親,一個是陸淵捷。


    三年前剛離開,剛到美國的時候,莫晚成總是會不受控製地想到以前的日子,人都是這樣,越痛苦的時候,就越懷念曾經的幸福。


    那時候陸淵捷陪自己回娘家的時候,他總是會和父親一起坐在庭院裏頭,陪父親下棋。


    兩人之間哪怕話語不多,但總是靜謐而和睦的。


    偶有談到的話題,多半都是關於她。


    莫成方最心疼自己這個寶貝女兒,每每和陸淵捷說到她的時候,也都是無奈。


    搞不懂自己這麽跳脫的一個女兒,做什麽事情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個正經沒個定性也沒個恒心,怎麽就對陸淵捷這麽死心塌地這麽專注。


    陸淵捷每每和莫成方說到她也是無奈,他陸淵捷一世英名,到頭來栽在這麽個丫頭手裏。


    沒有多傾城的長相,沒有多好的脾氣,沒有多聰明,也沒有多能幹。


    但卻是能夠把他吃得死死的,像是他所有的脾氣所有的性格所有的習慣所有的一切,在她這裏,就統統能夠為了遷就她而改變。


    莫晚成還記得自己聽到過的他和父親的對話。


    “我總覺得我是被拉進一個坑裏了,逃不出來還甘之如飴。”


    聽著陸淵捷把他寶貝女兒形容成一個坑,莫成方也從來不生氣,反倒是一副‘我懂’的姿態,笑道,“是啊,你解救了我,你進了坑,我可算是踩著你的肩膀從坑裏爬出來了,我已經被這丫頭坑害了二十幾年了。淵捷啊,以後這個重任就交給你了啊,我就她這麽一個姑娘。”


    那個時候,可真美好啊,現在想起來,都隻覺得那畫麵太好太美。


    躺在沙發上就閉上了眼睛,那些畫麵在腦中漸漸浮現。


    就這麽默默地躺著,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她才起來,收拾收拾了家裏,讓情緒變得平靜一些。


    林明律已經將墓地的位置發過來給她了。


    收拾好家裏,莫晚成就看到手機裏那條林明律發過來的短信。


    青山溪公墓。


    這是城市裏頭最好的公墓,每平米的價錢比市中心的房價還要高十幾倍,可是那有怎麽樣呢,人死了,再豪華的墓地又有什麽用。


    林明律在短信後頭附加了一句,“雖然我知道你不想聽,但是這塊墓地,當時是陸淵捷辦的。”


    莫晚成手指緊緊攥著手機,坐了一會兒之後就站起身來。


    換了衣服拿了包和車鑰匙,準備出門。


    還是去一趟吧,既然已經知道了父親墓地的位置,似乎就坐不住了。


    後天是忌日,可是……自己已經三年都沒見過父親了。


    連個可以悼念的地方都沒有。


    青山溪墓地位於城市的西邊,依山傍水的,的確是個作為長眠之地的好地方。


    車子一路順遂地開了上去,不是什麽高山,上山的道路也很平緩,她開車緩緩上去,就看到一排一排的墓碑,莊重而肅穆。


    這樣的地方會讓人隱約覺得哀傷。


    莫成方的墓位於山頂,也是要價最高的地方,山頂的墓比起山下一排一排的墓地,更顯得高檔,每個墓地都是單獨的,占著一小塊地,旁邊有綠化,和其他墓不會連在一起。


    很多常青鬆種在這公墓裏頭。


    在山頂墓場的停車場停了下來,停車場車子不多,畢竟現在不是清明,也不是初一十五。


    墓地這地方,本來就不是什麽人聲鼎沸的地方。


    於是,停在停車場最裏麵車位的那輛低調的豪車,就讓莫晚成忍不住皺了眉頭。


    她輕輕咬了咬嘴唇,認了出來,那是陸淵捷的車子。


    他……來了?


    隻思慮片刻,就抬步朝著父親的墓走了過去。


    莫成方的墓占地不小,綠化做得非常好,植被茂盛,常青鬆都長得比其他墓穴邊的要高大,從墓碑到平台,全部都是白色大理石的。


    莫晚成緩緩走了上去,鼻間就嗅到了些許燃燒的味道,夾雜著檀香和一些煙味,有陣陣輕煙嫋嫋從莫成方墓前飄了過來。


    她腳步放輕幾分,走了過去,隱約就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那聲音太熟悉,她甚至不需要細細分辨就能夠認出來聲音的主人是誰。


    沒有走上去,就站在一棵常青鬆的後頭,朝著父親的墓看了過去,白色的大理石顯得整個墓都幹幹淨淨的。


    此刻,墓碑前已經擺上了小小的果盤和裝了點心的盤子,還有一小盤各種堅果,那是父親最喜歡吃的,原來,陸淵捷還記得,他什麽都沒忘。


    墓碑前一個小小的大理石香爐,就固定在大理石的平台上,還有一個大理石的火盆。


    此刻,火盆裏頭燃著金紙元寶紙錢,香爐裏頭燃著一柱香。


    身形頎長的男人,此刻就那麽坐在墓碑前,麵朝著墓碑,他坐姿很自在,很悠哉。


    不像是來掃墓,不像是來祭拜,反倒像是朋友見麵一般,就那麽席地而坐,兩條修長的腿微微張開微微屈起,雙手搭在膝蓋上。


    就這麽抬眸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片刻,才輕輕歎了一口氣,“唉,後天才是你忌日的,算算你走了三年了,今年寶貝她終於回來了,我想著後天她會來看你吧,所以今天我先過來了。”


    停頓片刻,他終於吐出一個稱呼來,“嶽父大人,你這樣一撒手,讓所有事情變得好複雜,讓我……變得好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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