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第五號麵試者,溫曉西。請……多多指教。”


    一如既往綿綿軟軟的聲音,話語間有著些許躊躇之意,不難聽出緊張和忐忑的情緒。


    五年的距離,一個大洋的距離,此刻的距離,就是這麽麵對麵,不到五米。


    這個熟悉的聲音,無數次在夢境中出現過,無數次讓他想要醉死在有她在的夢境裏頭,看著夢中她的臉,聽著夢中她的聲音,手指輕輕觸上夢中她的笑顏時。


    程柯不願醒來,一次一次,都不願意醒來,像是能夠死在那樣的夢境裏頭,也是好的。


    他所有的動作都那麽凝滯了,就連手指細微的動作似乎都變得有些困難,像是忽然被丟進了凝固的水泥中一般,每一個動作,仿佛都要用盡全身力氣。


    他慢慢地,非常非常緩慢地抬起了頭來,將她印在了眸子裏。


    她一身正式的女士小西裝,腳上蹬著一雙細跟的高跟鞋,纖細嬌小的身材,因為高跟鞋的緣故顯得高挑幾分,自然也更顯幾分細瘦。


    她雙手在身前交疊,手指相互緊緊地絞在一起,一隻手還在忍不住地不停摳另一隻手的指甲。就連這緊張時候會有的動作,都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頭發也已經長長了不少,柔順的頭發是長及腰際的溫柔大卷。


    一張小臉上,是淡淡的精致妝容,大大的眼睛,微微有些塌的鼻梁,白白的皮膚……她就是溫言初,這張臉,不會是別人。


    就是那個決絕地走出了他的世界,又這樣肆無忌憚闖進來的女人。


    場麵一下子變得很沉默,近乎僵硬的沉默就這麽在這個會議室裏頭蔓延著。


    他一直都是安靜的,話不多的,溫言初知道,腦中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五年前和他初遇時的模樣,也是在類似於這樣的一個會客廳裏頭,他也是坐在那裏垂頭不語,看到她進來聽到她的自我介紹之後,才向她自報了家門。


    如果說,之前的五年,她總是能好好地將和他在一起的回憶,妥帖地放在自己心裏頭最安全的角落,那麽,看到了他之後,那些回憶,所有的所有的,就那麽翻江倒海不受控製地從心中打翻,然後蔓延開來。


    他的每一個細節,都印在眸中清清楚楚。


    他瘦了好多,比起在電視上看起來,要更消瘦幾分,臉頰上都沒有什麽肉,更顯得輪廓瘦削鋒利,更顯出了幾分憔悴,伴隨著的就是眉目之間,五官之間的成熟氣息。


    而現在,她和五年前初見時一樣,自報了家門。


    隻是一直都沒有等到他的回應,隻看著他冷冷的臉色,溫言初覺得心中一陣寒涼。


    他不說話,她也沒法坐下,隻能夠靜靜站在那裏等著,就連站在門口的人事部工作人員都有些緊張起來,老板這是怎麽了?先前還好好的,忽然就沒個動靜了?


    “程董。”工作人員叫了他一句,似是提醒。


    話音剛落,他的手就微微抬了起來,擺了擺,“你先出去吧。”


    低沉的聲線,比五年前更多了幾分沙啞,工作人員雖然心中疑惑,但是得令之後也是馬上點頭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會客廳裏就隻剩他和她兩人,氣氛更是沉默凝固。


    “溫小姐。”


    他終於這麽說出了一個稱呼,語帶寒涼,像是春寒料峭的偏北風。


    “程董。”


    她停頓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輕輕動了動嘴唇,吐出了這麽一個稱呼來。


    “請坐。”他的手朝著自己對麵的椅子指了指,眸子裏沒有什麽溫度。


    溫言初坐了下來,這才感覺,自己的手指尖似乎都是冰涼的,這樣的遇見,其實是她已經預料到了的,可是哪怕在腦中設想了千萬遍,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親身經曆的時候,依舊忍不住被他毫無溫度的眼神和話語給弄得……渾身發冷。


    坐下之後,他就沒再說話,也沒再看她,目光隻是掃著手中那份她的簡曆。


    匆匆看了一遍之後,就過目不忘地將裏頭的每一個字都記得清楚。


    “從簡曆上看來,溫小姐的資曆很是不錯,曾在美國知名酒店中擔任過婚禮策劃很長一段時間,更是一度晉升成為了策劃部門的高層管理人員。”


    他淡淡說出了這一句,溫言初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算是對於這話的肯定。


    下一秒,他的眉梢已經挑了起來,眼睛中有著比麵無表情的冷漠還要冷漠的笑意,語氣中也帶了些許諷刺,“我有些疑惑,溫小姐,你在國外有著這麽好的工作,想必待遇也不差,究竟是什麽吸引你回國來,甚至願意來我們度假樂園這麽個小廟裏頭應征婚慶部經理?”


    他微諷的語氣,讓溫言初隻覺得心裏頭那刺刺拉拉的痛感更加尖銳,麵對他這個問題,她也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沉默著。


    他恨我。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音節都在恨我。


    溫言初沒說話,垂著眸子,手指不自覺地又開始互相折磨,摳得一個手指頭上的指甲毛毛躁躁的,甲溝處都已經開始朝外滲血,也仿佛絲毫察覺不到疼痛。


    程柯看著她這個壞習慣,就知道她現在心裏頭是怎樣的情緒,看著那指尖的殷紅,他眉頭忍不住微微皺了一下。


    手指微微動了動,差一點就要從口袋裏掏出手帕遞過去。


    她卻是忽然開口說道,“那個……應該是我的私事,如果……程董您是對我的專業或者資曆上有什麽疑惑,我不會有任何隱瞞,我與我在美國所工作的那家酒店,沒有任何糾紛,也不是因為任何我工作上的疏忽或者紕漏,隻是合同期限到了之後我正當離職而已。”


    她的冷靜讓他措手不及,她忽然說出來的這些話天衣無縫。


    的確,自己能以什麽身份問她什麽?前夫?


    在這樣的場景下,她是應征者,而他,隻是麵試官罷了。


    那又怎樣?程柯想,他們的時間還有很長。


    於是沒再說話,目光從她身上挪開,垂眸看向麵前的簡曆,和後頭的附頁,扭開了鋼筆的蓋子,麵試意見那一欄裏頭,蒼勁的字跡已經躍然紙上。


    務必錄用此人。——程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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