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若愚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慌慌張張地跑出去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慌慌張張跑到了哪裏,抬頭一眼才發現已經到醫院的後門。


    腦子裏什麽都沒想,下意識地就抬手招了輛出租車,然後迅速就鑽了進去,她在那一瞬間甚至忘記了陸傾凡還在醫院正門等著帶自己出院回去。


    而且她包包都沒有拿,錢包手機全部都沒有,就這麽跳上了出租車,想來想去,似乎在這種時候自己唯一的樹洞就是文君,現在文君應該是在上班時間,所以季若愚想都沒想,就直接和出租車司機說去圖書館。


    出租車馬上就朝著圖書館的方向開過去,季若愚坐在汽車後座,目光有些出神,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的爸爸竟然不是自己的生父,那麽,另一個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季若愚雙目輕輕地閉了起來,隻覺得心裏好難受,為什麽一切會變成這個樣子?


    隻是想到先前季庭燎說的話,陸傾凡是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卻是不同她說,也正因為是這樣,她才覺得自己在這情緒的當口沒有辦法去麵對陸傾凡。


    這都是什麽事啊……季若愚隻覺得荒唐,自己的人生怎麽就這麽荒唐?


    蘇杭的心高氣傲,在她眼裏能容得下幾個男人?她的心裏又能住得進幾個男人?


    那時候她才二十出頭,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大學的時候她就專攻文學,並且在這方麵很有天賦,可以說是文學院的佼佼者,還在大學期間,就已經嶄露頭角,出版了一本散文,獨特的文字魅力使得她小有名氣,自然也是越發心高氣傲起來。


    言信然那時候是文學院的客座教授,溫文儒雅風度翩翩,寫得一手好文章,已經是文學圈子裏頭很有名氣的作家了,他注意到了這個有天賦的年輕女學生,很是欣賞她,在學習和創作方麵給了蘇杭很多的指導。


    漸漸地,蘇杭就被他的氣質和文采所折服,蘇杭是耀眼的,鋒芒畢露的,言信然終於再也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情愫,畢竟他為人師表,而她是自己的學生,在現在這個時代,師生戀都是被眾人所詬病的,又何況是在那個時代,但是言信然甚至想著不顧之後會麵對的風言風語利刃刀槍,決定和妻子說清楚的時候,妻子卻懷孕了。


    他沒有辦法放下腹中有孕的妻子,事情又拖了大半年,蘇杭原本一直等待著他會給自己一個好的結果,但是言信然終於是對不起了蘇杭,而蘇杭又素來是那般心高氣傲的女人,哪裏會壓低姿態去哀求苦求?她就那麽驕傲地離開,甚至連自己打算以驚喜告訴言信然的自己懷孕的消息,她都沒有說,就這麽獨自帶著腹中的孩子南下回到了自己生長的城市。


    季庭燎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他原本自小就和蘇杭住在同一個院子裏,而蘇杭從來就是所有家長心中的好孩子的代表,從小學到大學,成績都好,還去外地讀了名牌大學回來。


    他是喜歡蘇杭的,隻是從一開始季庭燎就知道蘇杭並不喜歡自己,但是他也甘之如飴,在那個時代,未婚先孕是很嚴重的,而季庭燎就這麽義無返顧的,接受了她,在明明知道她對自己沒有任何感情的情況下,在明明知道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她心裏的那個男人的情況下。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覺得是季庭燎撿到寶了,蘇杭嫁給他似乎太吃虧了,但是隻有蘇杭心裏頭清楚地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從始至終默默吃虧的,就是季庭燎。


    他其實是一個善良得甚至有些實心眼兒的人,他隻想著哪怕蘇杭對自己沒有感情都好,隻要自己能守在她身邊,守在她們娘倆身邊,照顧著她們,他就覺得很高興了。


    隻是蘇杭的心高卻不止是甘願在他身邊做一個賢妻良母而已,她有她的抱負,她有她的夢想,於是從來都沒有對蘇杭皺過一下眉毛的季庭燎,在得知她打算出國發展的時候,第一次大動肝火。


    盡管是這樣,他還是成全了她,成全了她的追求她的夢想。除了心疼這個雖然不是自己骨血,但也是自己看著從繈褓裏的小奶娃到咿呀學語到蹣跚學步的女兒。


    他不想季若愚跟著蘇杭顛沛流離到國外去,也體諒到蘇杭剛去國外會一心奔事業無暇顧及幼女。所以哪怕女兒是判給蘇杭的,他還是義無返顧地撫養照顧季若愚。


    這一照顧,就是二十多年。


    他的父愛,來得深沉。


    隻是,季若愚想,自己還沒來得及報答他,他就已經快要死了。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自己能夠將肝捐給季庭燎,這樣,自己心中未曾報答父愛的那種歉疚感,才會來得輕一點,才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得讓人快要窒息。


    季若愚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隻覺得頭有些疼,蘇杭是自己的母親,而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言信然就是自己的父親。


    那個讓自己心疼的,讓自己無數次內疚自己的母親破壞了他的家庭他的童年的男人,竟然……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


    都說世事弄人,果真如此。


    快到圖書館地方的時候,是一整條寬敞的馬路,兩邊的綠化做得很好,環境是非常不錯的,一開到這條路上就意味著圖書館快要到了,季若愚下意識地掏口袋,卻發現是了,自己現在身上什麽都沒有,沒有手機沒有錢包,自己竟是什麽也沒有帶就這麽跑出來了。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看著計價器上頭的金額數字,隻覺得有些無奈起來,於是隻能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問了司機一句,“師傅,能借下你的電話嗎?我就打個市內,我手機忘帶了。”


    季若愚沒說自己沒帶錢怕引起司機師傅抵觸的情緒,畢竟這裏離圖書館還有一段兒呢,要是在這裏把自己給丟下車就麻煩了。


    司機隻猶豫了片刻,通過後視鏡看到這位乘客長得溫溫婉婉一臉好姑娘的樣子,也就沒覺得有什麽不好,就把手機遞給了她。


    季若愚迅速撥出了一個號碼,那是她早就已經爛熟於心的喻文君的號碼。


    “是我。”她對著那頭的喻文君說了一聲,喻文君馬上認出了她的聲音。


    喻文君的聲音在那頭一出現,季若愚隻覺得有些心安。


    “今天出院了?沒來接你實在是對不住,下次請你吃飯吧,哈!話說這是誰的電話?”


    文君語氣裏有些高興的笑意,畢竟是老友終於出院了,她高興些也無可厚非,隻是季若愚語氣裏卻沒有什麽高興的情緒,隻淡淡說道,“你到圖書館門口來接我一下吧,我打車過來的,走得急什麽都沒帶,出來給我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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