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出門時習慣戴黑紗鬥笠,害怕被蘇靜給認出來,那樣不是就太丟臉了麽。那姑娘見也送的戴著鬥笠,讓她取下來看看她長什麽樣子。葉宋聞言沒動,姑娘便得意道:“我猜你一定是醜得不敢見人了吧,這麽醜還出來想看賢王爺,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麽,就跟那將軍府裏的葉宋一樣,自以為打個勝仗就了不起,誰不知道是京城裏第一醜的女人,偏偏還想惦記著賢王爺。我看你和她差不到哪裏去,哼,真是醜人多作怪!”


    葉宋徑直一鞭子揮出去,那姑娘一聲慘叫便倒在了地上。葉宋拿捏著手勁兒,並沒有全力往姑娘身上揮,讓她感覺到痛的同時卻沒有劃破她的衣裳和皮膚,頂多是衣裙上留下淡淡的鞭痕。


    這鞭子一出,整個茶樓都被震懾。


    茶樓裏說書的又說得太過傳奇,北夏第一女將軍,沒什麽別的特點,就是一身盔甲戎裝,騎著高大駿馬,手挽黑色長鞭,令敵人聞風喪膽。


    那姑娘慘叫過後意識了過來,頓時一張臉雪白,盡無血色,吃痛偏生捂著嘴不敢再大聲叫出來,身子一直往後退,雙眼含淚楚楚可憐。


    葉宋站在原地未動,一點點挽起手裏的鞭子,道:“今天你運氣不好,偏偏遇到了我這個醜人。”


    那姑娘害怕極了,趁著葉宋還沒打算要對她痛下殺手的時候,連忙爬起來就往外逃,邊跑還邊哭喊:“啊啊啊啊~~~殺人了!殺人了!”


    葉青和英姑娘見狀趕緊把葉宋拖著走。葉宋若無其事道:“我若是真殺人,她還能好好地跑出去大呼小叫麽,分明連血都沒見吧……”


    “哎呀二姐快走啦,一會兒事情真要鬧大了你想走就走不了了!你不是不想讓蘇四看見你在這兒偷看他麽,這麽大的動靜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葉宋一想,嗯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後腳就溜之大吉了。


    後來京城裏就流傳出新的傳言,道是醜婦善妒,以葉家二小姐首當其衝。流言是這麽說,但那些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姑娘們卻不得不收斂,誰也不想突然就挨了鞭子。


    但發展到後來,這鞭子的味道就變了。已經不再是一種凶狠的殺人武器,而是一種手段。正妻教訓外頭的狐媚小三用鞭子抽,悍妻教訓家裏的花心丈夫也用鞭子抽,甚至於閨房之樂中夫妻之間情意濃時還是用鞭子抽……


    玄鐵鞭變成了小麻鞭、小皮鞭等,大街小巷均有售賣,風靡一時。


    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一天天流逝著。聽說軍裏不少以前的兄弟們,都從軍營裏出來了。他們知道葉霆現在不是大將軍,葉宋也不再摻和軍中事,就連葉修最終也一定不會再留在軍營裏的,所以陸陸續續地出來,趁著還年輕,憑著自己的本事找份營生。


    兄弟們全是單身漢,一邊糊口的同時,還得積極地討媳婦兒。好些回到自己原先的村子裏,村裏都有大把的姑娘仰慕,不愁討不到媳婦兒。但有些是上京裏的人,又是孤身一人,那就不太好說了。


    劉刖便是其中一個。長得斯斯文文,滿腹才學,但偏偏又不會花言巧語哄女孩子,約莫上京的女孩子覺得像這樣的男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酸腐書生還不夠風流,因而就不太吃香。


    蘇靜果然也說話算話,正積極地牽線搭橋,給劉刖他們剩下的那一幫單身的兄弟們安排相親。像季家兄弟等大部分粗人都不願意去,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就是糙漢子一枚,人家官家小姐怎麽可能會看得上,就算看得上估計將來成親以後也沒有什麽地位,還不如找一個尋常人家的姑娘,老婆孩子熱炕頭,踏實快活地過一生呢。


    但劉刖想法不一樣,他是讀書人,生活習性自然比兄弟們講究。他想找的女子,是能夠和他談天說地談理想,並且賭書潑茶閑時趣的一個人。


    官家小姐大多知書達理,應該很和他心意。


    因而劉刖把自己拾掇拾掇,從開始的尋常女子相親相到了後來上流社會的官家女子。他對女子的樣貌並沒有太高的要求,見慣了賢王的風流絕色,也見慣了葉家二小姐的英姿颯爽,再回頭來看這些小家碧玉,都覺得稀疏平常。但他追求的是精神境界,隻要兩人話談得來,有共同的愛好,那就足矣。


    茫茫人海中,能尋覓到一個與自己興味相投的人,也算是緣分。


    但相親往往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官家小姐們中間又不乏心高氣傲的,看不上他他也不勉強。再加上葉宋她們太閑了,閑得骨頭都快發黴了,總要隔三差五去湊回熱鬧。


    結果到現在都沒成功。


    天氣漸漸轉涼。英姑娘除了每日跟著葉宋一起胡鬧之外,還有很大一部分時間留下來照顧白玉。


    白玉氣色被她養得很好,已經停藥了一段時間了,氣息脈搏也十分平穩,並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但人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怎麽都不醒。


    除此以外,她小鬼醫的名號在京城裏也有流傳,公卿貴族中常有人來找她去看病,她不如當初她爹鬼醫那麽脾氣怪躁,有時間的就背著藥箱去看一看,但收的診金也不低。


    她尋思著,要是診金不收得高一點,將來開藥廬拿什麽作為本錢呢?


    這天英姑娘背著藥箱剛從一個官宦人家出來,在街上閑晃著。不經意間路過街上的一家鋪子時停了下來。她仰頭觀望,鋪子有一些成熟了,但門檻她還是很熟悉。


    點心鋪子,門檻掛著白色帆布。


    以前老有掌櫃的挽著手臂站在門口,似在招攬客人。迎麵看見她來,便會對她招手讓她進去吃點心。那時她最大的喜好就是進這鋪子裏吃點心。


    而今再看,鋪子裏進進出出的客人是有一些,應該生意還不錯,但是老板卻沒有再站在門口招攬客人。


    英姑娘已經沒有以前那麽感到嘴饞了,她隻是有些感慨。那段時間其實她過得是不快樂的,這裏的點心給了她最大的慰藉。如今一切都放下了,她顯得很平靜。


    身上的藥箱有些重,她人又嬌小,遲疑了一下,還是從點心鋪子前走過,心想著等哪個時候自己空了手再來好好吃吃這裏的點心吧。


    結果堪堪一走過,剛好就有個夥計送客人出門來,一眼瞧見了英姑娘,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再定睛一看沒錯,立刻就轉身衝進鋪子裏對著老板大叫:“老板!老板!英子姑娘回來了!”


    他們的老板一身長衫,書生模樣,正站在櫃台裏撥算盤,眉宇之間的神色有些商人的老成,一聞言抬起頭來,放下手裏的算盤就走了出去,一看,果真是英姑娘。


    掌櫃沉寂很久的心情,流露出由衷的喜悅。他輕聲喚道:“請問是英子姑娘嗎?”


    英姑娘腳步一頓,回過身去一看,見是掌櫃的出來了。她對他露出一笑,“是我呀。”


    店鋪老板鬆了口氣的樣子,道:“我剛剛還以為我認錯了人呢,你回來了。”


    “對呀我回來了。”


    “怎的回來了也不打聲招呼,從門前路過也不進去坐一坐嗎?”店鋪老板習慣性地挽著手臂,道,“是不是我這店裏的點心已經讓你厭煩了?”


    英姑娘有些尷尬,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隻是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我這拿著東西,不太方便。”


    “東西拿進去放一放就可以了。”


    最終英姑娘還是跟著店老板一起進去了。老板給她留了一個以前她常坐的位置。那個位置幾乎是她的專屬,就連後來她離開京城以後,那個位置也從未對別人開放過。


    店裏的夥計都明白是怎麽回事,但老板既然不說,他們也不提。


    如今英姑娘一來,點心鋪子裏夥計們都熱情洋溢了起來。在老板的吩咐下,將剛出爐的各式各樣的點心都上了一份給英姑娘品嚐。


    英姑娘吃了一口點心,無限回味,臉上漸漸洋溢起神采,對店老板讚不絕口道:“這麽久不吃,這裏的點心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吃!我給你點讚!京城除了你這裏,絕沒有第二家!”


    她吃得狼吞虎咽的,很凶。大抵真是餓了。店老板見之,不由想起第一次看見英姑娘時候的情形,當時她來參加試吃大賽,也是吃得一臉凶相,到最後還得讓人把桌子給她挪開,否則她站不起來。


    店老板想到這裏,不由失笑。


    英姑娘嘴巴裏包得滿滿的,囫圇問:“什麽事這麽好笑?”


    店鋪老板道:“沒什麽,你這個樣子隻是讓我想起了你第一次來這裏試吃比賽的時候。”


    英姑娘臉色微赧,緩緩咽下,道:“那個時候太不好意思了,一定讓人看笑話了。”


    店鋪老板挑挑眉,道:“沒有,反而讓人覺得很可愛。”


    英姑娘噎了一噎,沒有再說話。鋪子老板也意識了過來,或許自己這麽說有些失禮,便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又道:“英子姑娘這一離京便去了許久,都去了哪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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