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蓋的被子不夠厚,床褥看起來也單薄,整個寢殿布置得十分簡單,讓葉宋很有階下囚的氣氛。一打開門,迎麵便撲來一股冷肅的氣息,夾雜著血腥和藥味,十分難聞。


    南樞對身邊的公公下令,讓他去把葉宋給掀下來。


    公公不敢有違,就上前去,抓住被角,一把將葉宋掀落在地。


    葉宋冷不防地栽下了床,頭撞到了地上,悶咚一聲。她爬起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手邊便是一襲逶地的裙角。葉宋的雙手撐著上半身,但是雙手沒有力氣,整個人都在哆嗦,也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快要支撐不住。


    她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神誌不清。一天十二個時辰裏,隻要是南習容對她棄之不顧,她大部分時間都睡著。身體十分虛弱。


    夜裏連做夢都再也沒有過了,她所能感覺到的就隻有一片永無止境的漆黑與寒冷。再夢到蘇靜一次,對於她來說都已經是過分的奢侈。


    南樞垂眼看著而今的葉宋,她曾恨她奪走了自己的愛,那麽她眼下呢,這樣的報應是否是夠了?


    她覺得葉宋真可憐。從來不會對誰屈服的這樣一個女人,同樣也會甘願為了一個男人而隻身進到龍潭虎穴裏來,變成如今這樣淒慘的樣子。


    她為她從前的桀驁不遜和冥頑不寧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其實她與一般的女人也沒有什麽差別,不,她現在比一般的女人還要慘。


    南樞斂裙在葉宋什麽蹲下,伸手去拂開了葉宋臉頰便的碎發,露出了她的額頭。額頭上的那塊疤是南習容親手所賜,似乎永遠都被打上了南習容的烙印。南樞道:“真難看,你要不要照照鏡子,就這樣回去,你一定是全北夏京城最醜陋的女子。”


    葉宋活過了這一段時日,她是枯瘦如柴,身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肉,雙手手腕纖細得就隻剩下皮包骨頭。以前打仗的時候雖然艱苦,但她的身體還算健康結實,身上肌理很緊致,不像而今,臉上全無光澤,顴骨也凸了出來。


    聽了南樞的話,她沒有心情難過,隻是習慣性地笑了笑,也失去了往日的一切戾氣,道:“你開心嗎?”


    南樞點頭,道:“開心,我開心極了。看著曾經不可一世的寧王妃、將軍府的二小姐、北夏的第一女將軍現在淪為卑賤的階下囚,能夠親眼看著你落馬,你說我怎麽可能會不開心?你曾說我是低賤的妓女,如今我好歹居住在這皇宮裏錦衣玉食地過活著,還是皇上身邊的寵姬,幾乎得他獨寵,難道我不比你好嗎?你現在是連低賤的妓女都不如!”


    葉宋問:“那你現在是又要來殺了我嗎?”


    “我曾幻想用無數種讓你痛苦的死法殺了你,但是現在看來,那些都比不上讓你痛苦地活著。所以我不會殺了你。”南樞站起來,踢了葉宋一腳,那樣的神態和動作,就好似當年葉宋在寧王府的時候對她不屑一顧的那般,“這些,全部都是你的報應吧。”


    葉宋支撐不住,往一邊倒去。她雙手雙腳都在哆嗦,渾身發不出一點力氣。


    “但是有一點我還是贏過你的”,南樞得意地道,“曾經在你最脆弱的時候,蘇宸好好地愛過我,我是站在勝利的立場上。現在同樣是你最脆弱的時候,卻沒有人來幫你愛你,我還是站在勝利的立場上。”


    葉宋無心跟南樞談話。她知道南樞就隻是單純地來作踐她的,但她受辱的次數太多了,這些原本犀利的話聽在她的耳朵裏卻根本算不得什麽。她唯一聽進去的,大概就隻有“報應”二字吧。


    如果這就是她的報應,大抵是因為愛。她曾經愛得太多了,愛蘇若清的時候也幫他愛他的江山;現在她是愛得太深了,愛蘇靜隻想換他活。


    所以她才變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她做的選擇,不管再重來多少次,她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


    不光是為了蘇靜,她也是在為了自己。因為隻有蘇靜活著,她的未來才有可能好,蘇靜若死了,她就沒有未來。


    南樞看得明白葉宋眼裏沉甸甸的情緒,她忍得太多壓抑得太多。南樞明白,話也不是全如自己所說的那樣,如此忍辱負重若是換了別的女人,一定早就崩潰了。


    她和一般的女人一樣去愛,但又愛得不是一般的女人。


    南樞總是對她這樣不可被抹滅的驕傲心有不甘,道:“你做這麽些,無非就是為了救賢王。能讓你為之豁出你的一切,看來你是真的愛上他了。”


    葉宋總算回答了一句:“是,我真的愛上他了。”


    南樞譏誚地笑了一句:“也是,曾經風采卓絕的賢王,上京哪個女人不愛。就連你也避免不了。隻是我沒有想到,你當年身為寧王府的王妃,與皇上勾搭成奸,而今舍棄了前者又愛上了風流王爺,真是蘇家三兄弟全被你一人占盡了。若是傳出去了,隻怕你得背負千古罵名,成為曆史上最放蕩淫亂的女人!”


    “世人要罵,就讓他們去罵好了。”她不在乎。或許她的故事讓她不配再得到另一份純粹的感情,世人隻會瞧不起她,會謾罵她,說她淫亂也好,說她亂倫也好,她都不在乎。她那驕傲的外皮之下,也曾因為有過這樣一段故事而自卑過,可是誰能知道呢?她隻是有些感慨和惋惜,感慨的是,不知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來得太遲還是太早。


    太遲,她已經嫁人了,沒來及在她和蘇靜都沒成親之前遇到他。太早,在他之前,卻先遇到了蘇若清。


    而惋惜的是,她沒能和蘇靜有過一個像樣的開始。她沒有了身為一個女子該有的所有美好,卻在蘇靜麵前徹底地展現了自己不堪的一麵。


    如果說一開始,風流俊雅的王爺,在街上偶遇了女扮男裝的將軍府二小姐,二小姐騙了他的玉骨扇,那樣的開始多好。


    南習容一得空,便把南樞身邊的太監招到跟前去,詢問了一番南樞去看葉宋時候的情景。那太監全部不落地給南習容稟報了,南習容沒有說什麽,隻讓太監將每日南樞都做了些什麽來及時向他稟報。


    因為南樞忽然這樣接近葉宋著實讓南習容生疑,不怪他不相信南樞,本來他相信的就隻有他自己。所以他放在南樞身邊的公公是自己的親信,南樞和什麽人接觸,尤其要第一個讓他知道。


    結果幾天時間下來,南習容發現南樞並沒有和任何人有任何接觸,除了去過葉宋那裏兩次,說過許多難聽刺耳的話,踢過她兩腳,打過她幾個巴掌,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南習容這才漸漸放下了戒心。


    夜裏,南樞身子匐在南習容腳邊,雙手撩撥琴弦,彈了曲子給南習容聽。南習容悠然地伸手捏了捏南樞的下巴,道:“樞樞,朕聽說這數日你去找了葉宋,打罵她了?”


    南樞道:“她那副身骨,妾身若真是有心打罵,隻怕也剩下半條命了。妾身隻是跟她說了些話,並未動重手,皇上怪妾身嗎?”


    南習容搖頭低笑,道:“沒有,你做得很好。”


    “她如今就是廢人一個,一點用都沒有。”南樞頓了頓,道,“皇上有沒有想好接下來該如何折磨她?”


    南習容反問:“你說呢?”


    南樞便大膽回道:“不如讓她來跳舞好了。她總瞧不起妾身舞姬出身,要是妾身,就教她天底下最好看的舞,讓她來跳。讓一個北夏的女將軍來南瑱做舞姬做的事,一定會很大快人心。這不光是在打她的臉,也是在打整個北夏的臉,要是讓那些關心她的人知道她做這樣的人,還不知道會作何感想呢。”


    南習容支著下巴想了想,忽然間覺得南樞的這個主意或許不錯,看了看南樞,道:“朕的樞樞是天底下跳舞跳得最好的,葉宋已是廢人一個,站起來就已是吃力,還能跳舞嗎?”


    “不如讓妾身調教一二,到時候她若在眾人麵前摔倒,不是更讓她出醜嗎?”


    當夜,南樞夜深人靜才回到自己的住處,身邊跟著那位公公。走著走著,迎麵吹來一陣風,撩起了南樞的裙子,一道異香忽然鑽進了公公的口鼻裏,公公猝不及防,眼前一黑便倒地不省人事。


    隔了幾天以後,南瑱軍中似混進了奸細,正逐一排查。因為南瑱的一名副將蠻海悄無聲息地死在了大街上。


    為了調教葉宋跳舞,南樞開始安排葉宋的膳食,並且調理她的身體。她幾乎天天往葉宋那裏去。起初葉宋不加理會,南樞送來什麽吃的,她便照例吃,她知道南樞不會要了她的性命。


    這日,南樞帶著公公進了房間關上門。南樞在門邊站著不再往前走一步。倒是公公,拎著食盒默默往前,在桌上擺了精致的幾樣吃食,碗筷也擺得整整齊齊,不由側目看了一眼葉宋,道:“快過來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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