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習容身上被蛇咬了大大小小的傷口,龍袍周身都起了口子,有的還有血點沁了出來。他站在邊緣,垂著頭看著葉宋被巨蟒纏著,就隻是看著,並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不就是想看她狼狽掙紮的樣子麽。若不是這個女人,自己不可能也掉到那下麵去,為什麽要出手救她,她若是沒有能力反擊就讓她葬身蛇腹好了。


    絕命越收越緊,龐大的身軀在一圈圈蠕動著,葉宋直感覺自己都快要被勒得變形了。她手裏的石頭被她握緊得磨破了手掌心幾乎快要嵌進去了,可當她拚盡力氣用石頭砸巨蟒的身體時發現,她根本砸不動。因為巨蟒的皮太厚了,隻要沒有破皮,它就感覺不到疼痛。


    後來葉宋毫不留戀地扔掉了手裏的石頭,她抬手抽出挽發的長簪,本就散亂的頭發,頃刻和黑布打開,傾瀉了下來。她挽頭發的長簪一頭,比石頭要鋒利多了,而且是冰冷的金屬,握在手裏也不那麽磕手。她高高舉起簪子,不知道蛇的七寸在哪兒,而且蛇身這樣裹著她她也沒有時間去估算,因而對準眼前好下手的地方就狠狠把簪子插了進去。


    這發簪比石頭好使,受力的地方很尖小,巨蟒的皮膚縱使再硬也硬不過金屬發簪,於是這一狠狠用力之下,發簪便深深地沒入了巨蟒的皮膚裏。巨蟒一吃痛,身體就拚命地縮絞。


    葉宋身體快要承受不住,咬牙低吼著,一麵從蛇身上打破了一個入口,便把發簪插到裏麵未取出,而是逆向行走一直往上,一揚臂就劃出一道深口子來。她再往下劃,直像破魚肚一樣把蛇腹都破開。


    巨蟒終於受不住,一下就鬆了身體打算逃離開去。葉宋雙手鮮血飛濺,這巨蟒逃不出這光滑的石坑,隻要它還活著葉宋就隨時有可能遭到反擊,於是順著蛇身一支簪子紮入它的三寸之地,伸進手指去掐掉了它的脊椎骨,巨蟒在地上抽搐不已,卻動彈不得。她雙目狠厲,再舉起簪子紮入巨蟒的七寸之地。


    當上麵叫喊聲連成一片時,葉宋就獨自一人安靜地坐在石坑裏,她身邊躺著的那隻巨蟒慢慢死去,她渾身血汙顯得狼狽極了。而這一整個過程,南習容是親眼所見。


    這個遊戲並不有趣,而是震人心魂。


    公主跑到南習容身邊來往下一看,見葉宋還活著而她養了幾年的寵物巨蟒卻死掉了。而且葉宋還順著蛇腹一寸寸摸去,摸到堅硬的部位便用簪子劃開,裏麵是一隻很飽滿的蛇膽。她把蛇膽取了出來,拈在半空中審視了一會兒,隨後當著公主的麵兒放進自己的嘴裏咽了下去。


    蛇膽是補人的東西。她猶記得,出遠門時蘇靜喜歡烤蛇肉來吃,也是蘇靜教她怎麽取蛇膽。以前她是從來不吃這些東西的,連烤得香噴噴的蛇肉都不會吃。


    石坑裏還有零零碎碎的小蛇,但是大蛇死去之後,它們都乖乖在邊緣匍匐著,不敢再對葉宋輕舉妄動。


    公主叫囂著對南習容道:“皇兄,她殺了我的阿誌,現在就殺了她給阿誌報仇!”


    南習容沒有回答。公主便擅自做主地去招來宮裏侍衛,命令他們下去把葉宋的頭砍下來。卻被南習容喝止:“全部都退下!”


    “皇兄!”公主帶著哭腔,死活不依,眼睜睜看著南習容跳下坑去,又把葉宋拎了出來。公主當即抽出侍衛的一把佩刀就朝葉宋刺來。


    結果南習容輕鬆閃身一讓,公主踉蹌,若不是他及時伸手拉一把,隻怕公主也會跌進那坑裏去,她頓時嚇得麵無血色。


    南習容打掉了她手裏的刀,道:“鬧夠了就回去!”


    “沒有鬧夠,我的阿誌怎麽辦,我要她血債血償!”公主恨恨地盯著葉宋。


    葉宋血垢下的一張臉,微微露出了閑適的表情,好似很有閑心聽南習容兄妹接下來的爭吵。南習容道:“是你讓朕把她丟進去的,那麽誰生誰死後果都得你自己承擔。”


    公主望著他說得雲淡風輕的樣子,便問:“你一開始就知道這女人一定會殺死阿誌對不對?”


    南習容沒再回答,徑直拎著葉宋就往回走。回到殿裏,他把葉宋一把扔在了地上,笑眯眯地斂袍蹲下,仿佛方才的凶險根本不存在一樣,而一切又都雨過天晴,道:“方才那場廝殺,痛快嗎?要不要朕再找找別的更痛快的方式給你?”


    更痛快的方式……那就是繼續方才沒完的。葉宋帶血的額頭突然蹭起,用力地往南習容的頭上磕去。南習容身體往後仰了仰,那一磕磕得他頭暈眼花,感覺腦仁兒都似乎在跟著一起顫動。來不及發怒,葉宋又揮舞起手裏的發簪,堪堪往南習容的臉上掃過。


    南習容側臉一躲,那發簪的末梢便劃進了南習容的頭發裏,將裏麵的一根細微的線倏地挑斷。


    嘣地一下線斷了,南習容半邊臉上一涼,那枚半麵麵具就這樣鬆脫了去。南習容似乎很緊張,立刻伸手去扶自己的麵具,而葉宋趁此時機又撲了上去,把他往死裏揍。


    麵具從手裏脫落,被扔出一些距離,孤獨地躺著地麵上,泛著冷金色的光澤。南習容勃然大怒,他若是想殺了葉宋,易如反掌的事情,一個翻身就把葉宋掐在了下麵。


    他長長濃密的頭發從臉頰兩側落了下來,遮住了大部分臉上的表情,但臉上流露出來的凶光卻是十分猙獰。


    他一麵扼住葉宋一麵從她手上奪過那支發簪,臉幾乎貼上她的,讓她看得更加清楚。葉宋張了張口,沒出聲卻先笑了起來。


    南習容很敏感,問:“你在笑什麽?”


    葉宋根本說不出話,他又問:“你究竟在笑什麽!”


    葉宋看了看他,對著口型說道:“原來你也有怕見不得人的一麵。”


    他那張原本光滑且冷魅的臉,被那半麵麵具所覆蓋的地方,早已經不如昔日那般容光煥發,而是散布著一個一個的疤,看起來醜陋而恐怖。


    這就是為什麽他一直要戴著那半麵麵具。


    南習容著實是被葉宋的一句話給刺激到了,有些發狂地咆哮道:“還不都是拜你所賜!這裏,這裏,這裏……”他用手指指著自己的疤給葉宋看,“這裏每一道疤都是你留下的!你是不是忘了,那場大火,你欠了朕有多少!這臉上的每一道痕跡,朕都會讓你後悔萬分!”


    “那不是我欠你的,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南習容打了她一巴掌,她偏開了臉去。單手捂著臉,葉宋極力動著喉嚨和舌頭,終於從口中迸出了一句很粗噶的聲音:“我看了你的臉以後,覺得更加的遺憾,那場大火,怎麽沒你燒死你啊……”


    “朕乃一國至尊真龍天子,豈是那麽容易被燒死的!”南習容又咬牙切齒地笑了,抓著葉宋的頭發,將她血肉模糊的額頭露了出來,道,“你說朕見不得人,依朕看你才更見不得人!這一點,隻當是朕還你的九牛一毛!從今以後,你不過就是一個毀了容的醜陋女人!”


    他丟下葉宋,匆匆撿了地上的麵具,就離開了。


    麵對葉宋,他時常有一種錯覺,好像他麵對的是他自己。


    葉宋在冰冷的地上趴了良久,她才一點點撐著身體站起來,走到妝台前,看著銅鏡裏模糊的人影。她緩緩把頭湊近,撈起自己的額發,看了看自己的額頭。上麵鮮紅模糊一片,讓她的眼神動了動,隨後又把額發放下。


    隔三差五,南習容就要想出新的招式來折磨她。好像她是一個玩偶,有著頑強的生命力,不管怎麽折騰都不會死一樣。


    葉宋的舌頭好了,但她還是不說話,像個啞巴一樣。她臉上的傷也好了,如南習容所說,額頭上留下了一塊很難看的疤,徹底毀了容貌,變成了一個醜陋的女人。


    她不害怕自己的醜陋,這樣反而能夠成為一種很好的掩護,讓除了南習容以外的南瑱人連多瞧她一眼都不肯。


    她被南習容裝進了圓形的竹篾裏,在馬場內與眾南瑱將領們一起把竹篾來回當球踢。為了給將士們出一口惡氣,南習容還把她綁在了木樁上,讓被他親點來的五十或一百南瑱士兵一人抽她一鞭子。


    所有的這一切,南習容不過是想讓她受盡屈辱。


    她的手筋和腳筋被南習容親手挑斷,他肆意地欣賞著葉宋痛苦的表情,葉宋咬緊牙關不肯叫出聲來。後來南習容覺得又有些遺憾,便讓太醫試圖把葉宋的手筋腳筋給接起來,隻可惜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葉宋深處南瑱深宮裏,儼然成了一個廢人。她連端一隻碗、拿一雙筷子的勁兒都沒有。她的手,再也不能揮鞭子,能遏製住不瑟瑟發抖都已經是不錯了。


    她夜裏睡覺,總是夢到蘇靜。南習容想要徹底摧毀她,所以在一點點地摧垮葉宋的意誌力,但是她不能垮,否則她永遠都見不到蘇靜了。她不能給北夏人丟臉,不能讓她葉家蒙羞,不能受北夏百姓的唾棄,不能讓所有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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