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樞死死望著蘇宸的眼睛,想試圖從他眼裏察覺到一絲一毫的情意,哪怕是憐憫也行,可是最終她失敗了。她眼神有些空洞,裏麵爬滿了絕望,卻還笑道:“你昨晚還夢到妾身了,一晚上都在叫妾身的名字……”


    蘇宸手不自覺地又收緊了幾分。他不想聽她再說下去。可是,經南樞這一提醒,蘇宸猛然憶起,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個夢,不光是有她,還有不盡的纏綿火熱。這時,南樞的身子因為擦在石壁上,身上單薄的紗衣有些從肩頭滑落,露出她纖細的脖頸,以及衣襟一下的肌膚,隻見上麵全是青青紫紫令人遐想萬分的曖昧痕跡,頓時蘇宸胸口便是一陣氣血翻騰,怒氣衝天。


    他真對南樞下了殺心,當即五指再度收緊,道:“你真是一個讓人無比惡心的女人!”


    這算是蘇宸對她最終的一句評價了,像一把刀子生生剜在南樞的心上,血淋淋的。她張了張口,連呼吸都困難,更別說多說一句話了。她放棄了掙紮,隻雙手扒著蘇宸的手,挑了挑嘴角,是在笑,眼角卻有淚痕滑落下來,即便是最後一眼,也要這般凝視著他,讓蘇宸不知為何,心裏卻漏掉了一拍,最後南樞幾乎是從牙齒縫裏擠出一句話:“你有本事……就這樣……掐死我……”


    然,蘇宸似陷入了混亂,手上卻陡然一鬆。在過去裏,他好像也對人做過這樣的事,隻是那個人不是南樞,而是葉宋,印象裏他記得他掐著葉宋的脖子,葉宋也是笑著這麽對他說:你有本事殺了我啊……


    蘇宸還是在最後一刻放棄了殺她。南樞跌坐在地上,手捂著自己的脖子,不住地喘息咳嗽,咳著咳著竟傷心欲絕地哭泣了起來。


    她想她一輩子都沒可能挽回這個男人的心了。


    蘇宸垂頭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本王從未愛過你,以後你也別癡心妄想本王會愛你。”


    南樞道:“我要的不多,我隻是想能有一個容身之所,你也不願意給嗎?”


    “不願意。”蘇宸道,“給任何人也不願意給你。”他走到洞口,拿著自己的劍,“你好自為之,下次再見本王一定親手殺了你。”


    說完以後,他不給南樞任何回答的機會,縱身就朝外麵跳了下去。南樞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到洞口,看見蘇宸的身影在陽光底下似一隻黑鷹,運著輕功不斷在斜坡往下奔跑。


    兩天以後,蘇宸回到了名撒,與結集在名撒的北夏大軍和葉宋他們會合。


    蘇靜已經能夠下地行走了,隻是可能還不能曬大太陽,葉宋便撐了一把傘,和他一起出來迎蘇宸。


    烈日當下,蘇宸黑色的身影由遠及近,但他渾身透露出一股冰冷的氣息,好似一塊會移動的寒冰。待走近以後,葉宋發現他臉色不怎麽好,看起來也頗有些狼狽。


    葉宋什麽也沒問,隻道:“回來了就好。”


    蘇宸一抬頭看見蘇靜,愣了一下,道:“你醒了?”


    蘇靜對蘇宸笑笑,和煦而溫暖,兄弟之間流露出來的情意也不是那麽容易被抹滅,道:“前段時間多虧三哥照顧。”


    蘇宸又看了葉宋一眼,道:“不是我在照顧你,是她在照顧你。”


    蘇靜道:“多虧三哥對阿宋的照顧。”


    蘇宸似乎來了氣,冷哼一聲就從他身邊走過去了,道:“她又不是你的誰,我照顧她是天經地義的,要你說。”


    蘇靜聳聳肩,絲毫沒放在心上,道:“三哥這脾氣。”


    葉宋睨他一眼:“你自找的。”


    夏去秋來,北夏大軍在南瑱的領土上一步步前進。直到了中秋,這場戰爭也還沒有結束。


    但南習容在南瑱的威望一落千丈,是他讓南瑱的土地像如今這樣一寸寸淪陷。南瑱的國君是個名存實亡的老國君,在南習容養成如今這副野心之前,他對北夏都是千依百順,主和不主戰,隻要能夠讓南瑱的百姓安居樂業的生活,成為北夏的附屬國也沒有什麽不好。


    可南瑱人民天生就有一股子不服輸的野性,尤其是南習容,不肯屈於人下。自從他當了南瑱的太子以後,南瑱的大權就從他父君的手上轉移到了他的手裏。


    而今南瑱老國君見到這樣的情形,怎能還任由他胡來,於是召他入京。


    老國君被氣得病重,想要罷免了南習容的太子之位,並與北夏聯絡,希望盡快停止這場戰爭。然而這聯絡還沒有發出,便被南習容給截住了。南習容進宮看望老國君,像尋常百姓家的孝子一樣親自喂老國君喝藥,並與他促膝長談。


    幾天以後,老國君病情越發加重,連話都說不出來。南習容便坐在他的龍床邊,搬過桌案,在桌案上擬著傳位遺詔,最後在老國君眥瞪著雙眼的情況下,拿過國璽在遺詔上蓋了印。


    南習容道:“父君請放心,兒子一定會打敗北夏,保護南瑱。”


    最終老國君活活被氣斷了氣。南習容順利上位,成為南瑱的國君。舉朝都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但是南習容太過暴戾,但凡有異聲,便會遭到慘無人道的血洗。最終無人敢再有異議。


    南習容以舉國之力來對抗北夏大軍。而北夏也不斷有新兵入伍,前往支援。


    南瑱的土地沒有北夏那麽富饒,沒有肥沃的水田,也沒有山水環繞的漂亮城市。南瑱的山很多,一山高過一山,城市都建築在地勢高的地方。


    中秋的時候,天氣格外的寒。


    營帳內燃著溫暖的盆火,葉宋他們在營帳裏研究了一下周邊地形以後,製定了下一步的作戰計劃,直到深夜才各自回去休息。


    月上中天,照亮了半邊窗台。蘇靜回房在床上躺下,卻了無睡意,一側頭便看見窗欞上的盈盈月色。


    他不禁又想起葉宋說過的話,若是戰爭結束了,便一起賞月,她給做月餅吃。月是象征著團圓,可到現在也沒有家國團圓。


    蘇靜雙手枕在腦後,又開始想葉宋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麽。他覺得葉宋一定是很想家了,葉家軍一方天南一方地北,他猶記得上次葉宋提起葉青的時候臉上流露出來的思家神采。


    這時起了一道風,風從窗戶裏吹拂而來。若是他不關窗就這樣睡一個晚上,還有可能著涼。蘇靜忽然從床上坐起來,卻不是要去關窗的,他深吸一口氣,嗅到了一股香氣,送從窗戶外麵飄進來的,聞起來頗有些熟悉。


    他披衣而起,開門走了出去。月下疏影淺淡,隨著他走路的動作,衣角一起一合。他循著那股香味一直找到了廚房,看見廚房裏的燈尚且還亮著,一雙桃花眸頓時就笑開了來。


    廚房裏的門隻微微掩著,並沒有閂上。蘇靜走了過去,輕輕推開了門,裏麵白霧繚繞,蒸汽從鍋裏溢了出來,他一眼就看見灶台邊上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忙碌著,一隻隻小巧的月餅正被她相繼送進蒸籠裏蒸了起來。


    她長發高挽,背影十分清瘦,但是看起來很堅韌。


    蘇靜便倚在房門邊,頭微微斜靠在門框上,腦後發髻裏流下來的發絲也貼在門框上,他斜彎著嘴角,安靜地看著。


    葉宋被蒸汽燙著的時候習慣性地去摸耳朵,還不住地吹著氣。案板上剩下一些沒有用完的麵粉。不多時,一鍋蒸好的餅子就出來了,葉宋一邊被燙得跳腳一邊將裏麵小巧的月餅取出來裝盤。


    實際上,這稱不上是月餅。因為沒有烤爐,也沒有被烤得金黃一看就讓人流口水的色澤,就像是普普通通的糕點,用了月餅的圖案,聞起來卻也十分的香甜。


    她裝了一盤,準備往廚房外麵走去,不想一抬頭就看見蘇靜正站在那裏,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葉宋問:“不是睡了麽?”


    蘇靜朝她走過來,道:“惦記著,睡不著。”他嘴饞地從盤裏拈了一塊來整個扔嘴裏,細細咀嚼,笑眯起眼睛,“果然是阿宋的味道。”


    葉宋嗤笑一聲,道:“不就普通的點心而已,做出來也純粹是應個景兒。裏麵沒有餡兒,就裹了一點花生醬。”


    她說過要再做月餅給蘇靜吃的,雖然現在他們還沒有回京,但這裏有什麽她便力所能及地做什麽。


    後來不光是蘇靜被香味勾得睡不著,就連英姑娘和包子以及蘇宸都循著香味找來了。葉宋做的這些不像月餅的月餅自然都拿出來大家一起分享。


    英姑娘說:“我還記得上次在將軍府裏,葉姐姐做的月餅,可算好吃!不過這個也很好吃!”


    大家都堅定地相信著,過去那些安寧的日子以後也一定會有。


    蘇靜和葉宋單獨往清淨的地方走,一手端了一碟熱乎乎的月餅,一手牽了葉宋的手。葉宋起初不怎麽習慣地掙了幾下,卻被蘇靜握得更緊。他手心裏的溫度足以滾燙著一個人的心。


    奈何蘇宸見不得,葉宋和蘇靜走哪兒,他便很煞風景地跟哪兒。蘇靜繞了大半個院子都甩不掉他,索性停下來問蘇宸:“三哥,你到底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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